龙椅上的那位少年天子,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何岁只是背对着他,身穿一袭宽松的月白常服,静静地立于那副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堪舆图前。
他的身形依旧显得有些单薄,但那道被烛火拉得又细又长的影子,投射在辽阔的疆域图上,却仿佛一尊俯瞰着整个凡间的远古神祇,散发着无言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噼啪。”
烛芯爆开一朵灯花,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的大殿中,竟显得格外刺耳。
秦天的心,也随之狠狠一跳。
他不知道陛下为何沉默。
黑风山一役,天策卫大获全胜,以近乎零伤亡的代价,全歼悍匪近千人,捣毁了那个盘踞京畿多年的毒瘤。
按理说,这是泼天的功劳。
可为何,他从陛下那沉默的背影中,感受不到半分喜悦,反而是一种比万年玄冰还要刺骨的……冷漠。
他心中的那份迷惘与空虚,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斩杀李子欣后,他下令将所有山贼的尸首都付之一炬,那冲天的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夜空。
可那火焰,却烧不掉他心中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与动摇。
他以为自己是在为民除害,是在为陛下清除叛逆。
可到头来,他只是杀了一个……来自同一个故乡,却比这个时代最丑恶的魔鬼还要肮脏的……同类。
这胜利,如此荒诞。
这功勋,如此可笑。
“陛下。”
终于,秦天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黑风山已平,匪首李子欣……及其党羽,已尽数伏诛。臣,幸不辱命。”
随后他侧开身,让两名金吾卫的将士出现在皇帝的视野中。
这两名将士各自捧着一个匣子。
血腥气、腐臭和石灰的气味,从匣子缝里面飘出来。
这里面盛放的,正是他受命追杀的两名首恶的首级。
他低着头,等待着皇帝的嘉奖,或是任何一句回应。
然而,何岁依旧没有转身,也没有打开匣子去检查秦天的任务。
他只是抬起手,用那支沾着朱砂的御笔,在堪舆图上,一个位于江南水乡的富庶之地,轻轻画上了一个血红色的圆圈。
动作优雅而随意,像是在批阅一份无关紧要的奏折。
可秦天知道,那随意的一笔,便又是一道抄家灭族的死亡判决。
做完这一切,何岁才终于放下了笔,却依旧没有转身,只是用一种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的语气,淡淡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