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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甘村风貌(第2页)

她记得林进说,“我反正也不想那么早结婚,急啥?等两年咋了?等你家里松快了,等你啥时候觉得妥当了,咱再说婚事。我还能趁这两年多挣点钱,也让过几天轻快日子。”

一红很感激。

林进接过连枷,抡得又圆又稳,力道比一红还足,菜籽落得更欢了。菊花和梅花不在身边,日子是比以前累些,可地里的庄稼会结果,身边的亲人会帮忙。

她捡起一颗饱满的菜籽,放在手心里搓了搓,褐色的外壳裂开,露出里面圆润饱满的菜籽。这菜籽多像过日子啊,要经过春播、夏长,要耐住寂寞施肥除草,最后还要费力敲打,才能收获这金灿灿的果实。

一红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笑了,笑声混着连枷声、说笑声,红火极了。

在旁边代销店买东西的人看着这热闹场景,也跟着一起说说笑笑。

说起这代销点,爹可是花了大心思。之前的代销点开在自己家里,后来生意越来越好,爹就买下了晾晒场旁边的村集体的一间房子。用石灰刷得白白的,挂着红招牌“甘村代销点”。

这不起眼的小铺子,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

爹是个能吃苦的人。每周他都要跑两三趟去镇上进货,他不会骑自行车,就挑着箩筐走路,回来时筐子总是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爹的后背也被汗水浸透,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爹还懂人心。他知道村里人过日子精打细算,进货时专挑性价比高的货。听说镇上的肥皂紧俏,就托人从县城捎回来;农忙时知道大家没空去镇上,就提前进了镰刀、锄头、农药。他进的水果糖、麦芽糖,用透明玻璃瓶装着,摆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阳光一照,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大人来买东西,他总会笑着问问,“要不要带点糖!”一来二去,孩子们天天缠着大人往代销点跑。

代销点的柜台是爹请三叔打的,打磨得光溜溜的。柜台里分门别类摆着货物:左边是油盐酱醋等日用品,中间是针头线脑、纽扣发卡,右边是烟酒糖茶。爹还备了个小本子,谁家一时没钱赊了账,他就记在本子上,过年的时候再收。

一有空,爹就在代销点,守在柜台后,笑眯眯地招呼客人。“李婶,要袋洗衣粉?给你拿上海牌的,泡沫多!”“王哥,来盒烟?红牡丹的刚到!”“三丫娘……”热闹的声音从早到晚不断。

日子一久,代销点的钱匣子天天都装得鼓鼓的。

这红火的生意、辛苦攒下的钱,大多成了弟弟全良的“前程”。

爹是全心全意为大儿子着想的,他看中了开车这个稀缺手艺,他要把大儿子送去学开车,考大车驾照。他想,“开车是技术活,将来能进公家单位,吃商品粮,比种地强百倍!”

全良去县城学车的那天,爹特意请了镇上的拖拉机,把他的行李、铺盖卷全拉上。到了县城驾校附近,爹没让全良住集体宿舍——听说宿舍十几个人挤着,又脏又吵,他当即就在驾校旁边的巷子租了间民房,每月房租五块钱,还添置了新褥子、新脸盆,临走时又塞给全良二十块钱:“在这儿好好住,别委屈自己,缺钱就说。”

他拉着招生老师的手反复叮嘱:“我这儿子聪明,您多费心,学费不够我再添!”报名、置备新衣裳、租房子,一天就花出去一百多块,爹看着收据却笑得合不拢嘴,对全良说:“好好学,将来开上公家车,这点钱算啥?”

这三个月,成了家里明晃晃的“销金期”。全良根本没把爹的叮嘱放心上,隔三差五就托同村去县城赶集的人捎信,信纸皱巴巴的,永远就一句话:“没钱了,速寄。”有时信里写得“具体”些:“教练天天盯着我要烟,人家都送红牡丹。”有时又说:“同学都是县城的,天天请我下馆子,总不能光吃别人的,我得回请几顿,不然融不进去。”有时也说,“练车得掐时间,想买块上海牌手表,不然总迟到挨骂。”

每次收到信,爹都把信纸反复捏半天:“这小子,真是个烧钱的祖宗!”他嘴里嘟囔着,转身就掀开柜台底下的钱匣子,数钱的动作却半点不含糊,“男孩子在外头闯,手头得宽裕点,穿得差了、吃得寒酸了,都要被城里人瞧不起!这钱是花在正途上,为了前程,值!”不光寄钱勤,爹还隔三差五就往县城跑。有时是进货顺路,有时干脆专门去看全良。每次见到全良就拉着问长问短:“教练对你咋样?同学处得好吗?练车累不累?”可没说几句话,全良就会搓着手,眼神躲闪地说:“爹,这阵子开销大,房租该交了,同学又约着聚餐……”

爹哪能不懂这意思?每次都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有时是十块,有时是十五块,塞给全良时还不忘叮嘱:“省着花”全良接过钱就眉开眼笑,嘴上说着“知道了爹”,转头就不见人影,连爹啥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全良每个月也回趟家,说是“回来拿换洗衣裳”,实则就是回家要钱。他进门先往炕上一躺,喊着“饿死了”,等娘把饭端上来,边吃边抱怨村里的饭不如县城的好吃。吃饱喝足了,就慢悠悠地说:“下个月要考科目三,得给考官送礼,至少得买条好烟、两瓶好酒。”

爹有时也气不过:“你这趟回来就为了要钱?我这代销点是给你开的?”全良就耷拉着脸,把筷子一放:“不给就算了,到时候考不过,白花了前面的钱,你乐意?”这话总能戳中爹的软肋,他闷头抽几口烟,最后还是会从钱匣子里数钱,塞给全良时还得加句:“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可没有了。”

可“最后一次”永远是下一次。全良拿着钱走的时候,脚步轻快得很,连句“爹,娘,我走了”都懒得说。爹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叹口气:“等他学出来就好了,等他学出来就懂事了。”

一红听着院里的动静。

她知道爹不是没钱,钱匣子天天都装得满满的,可这些钱没用来给娘买件新衣裳,没给她添双新鞋,更没给红霞买本新画册,全顺着全良的手,流进了县城的饭馆、烟摊和牌桌。这代销点的红火,是为全良专门开的。

等全良拿着驾照回来,爹的“投入”更猛了。他知道光有驾照没用,得找个体面的单位。

那段时间,爹几乎天天往县城跑。他提着托人买的珍惜物件,专找粮食局的领导家串门。有一次,他站在人家楼下等了俩小时,见到人就把东西往人手里塞,笑得满脸褶子:“领导,我儿子会开车,踏实,给个机会试试?”就这么跑了无数趟县城,送了多少礼连娘都说不清,总算把全良塞进粮食局当临时工,开货车拉粮食。

最让爹得意的,是给全良迁户口。那时候农村户口转城镇户口比登天还难,爹听说得找公安局、粮食局好几个部门签字,就揣着攒了半年的钱,又托了镇上供销社的老关系,天天泡在县城的各个部门。他给办事员递烟,给门卫送水果,嘴皮子都磨薄了,终于把户口迁移证拿到手。那天他揣着户口本,一路小跑回村,在代销点门口站了大半天,见人就把户口本掏出来扬着:“看!我家全良是商品粮户口了!城里人!”那户口本被他摸得油光锃亮,边角都磨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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