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那里,像被一块湿透了的厚棉被死死捂住了,又闷又痛,透不过气。
她辛辛苦苦,没日没夜,拼了命地想把这个家撑起来,想让日子过得好一点。
在儿子眼里,竟然只是为了“想吃肉就吃肉”?为了“让别人看得起”?
她这份辛苦,不但没换来心疼,反倒成了“没本事”、“只会傻干活”的证明?甚至比不上吴宏海那种投机倒把、钻营关系的“威风”?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嗖地窜上天灵盖。把她这些天熬出来的那点热气,扑得一丝不剩。
周建刚察觉出不对劲,抬起头:“咋了?又不及格?”
他伸手拿过作文本,凑到眼前看。
他的反应更直接。
只看了一半,脸就黑成了锅底。看到“动动嘴皮子就能挣大钱”那句时,他额头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砰!”
碗被他重重地撂在桌上,咸菜汤溅出来好几滴。
“这写的什么混账东西!”他一声低吼,像闷雷一样在小小的屋子里炸开,“谁教你的?啊?万元户?钱钱钱!就知道钱!你的理想就是当个满身铜臭的个体户?没出息!”
周小海吓得一哆嗦,碗里的饭都快洒了,脖子缩得更紧了,带着哭腔辩解:“老师让写心里话……我们班王大胖还想当卖冰棍的呢……”
“你还顶嘴!”周建刚猛地站起来,扬手就要打过去。
“你干什么!”林秀云突然尖叫一声,声音嘶哑得吓人。
她一把推开周建刚扬起的胳膊,死死地把周小海护在身后,眼睛通红地瞪着丈夫,“打孩子就能打出出息了?!”
周建刚的手僵在半空,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指着作文本:“你看看他写的这是什么!思想有问题!全是歪理!”
“什么是歪理?!”林秀云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一样冲出来,“他说错了吗?没钱行吗?没钱你喝西北风去?没钱小海穿带补丁的裤子让人笑话的时候,你在哪儿?没钱我厚着脸皮去工商所装孙子的时候,你在哪儿?!”
她积压了太久的委屈、疲惫、不被理解的酸楚,在这一刻,借着儿子的作文,全都爆发出来。
“是!我没本事!我就知道傻干活!我就知道挣这几个辛苦钱!比不上人家吴宏海威风!可这钱干净!这钱烫手吗?!这钱喂饱了这个家!!”
她吼得声嘶力竭,浑身都在抖。
周小海吓傻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周建刚被妻子这一通吼震住了,僵在原地,看着泪流满面、浑身发抖的林秀云,又看看吓得大哭的儿子,那扬起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脸上是愤怒,是憋屈,还有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狼狈。
是啊,他清高,他要脸,他看不起钻营。
可这个家,现在确实是靠妻子“傻干活”挣来的钱在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