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个带着好几个分叉枝丫的木棍,像个畸形的树杈,每个枝丫顶端都磨得光滑,还缠了布条。
他把这“树杈”往裁案旁边一插,正好卡在缝纫机和墙壁之间。
然后把那些五颜六色、缠得乱七八糟的线轴,一个一个,按颜色深浅,挂在了那些枝丫上。
需要用什么线,一伸手就拿得到,一目了然,再不用在一堆线轴里刨来刨去,找个线头比缝件衣服还费劲。
最后,他变戏法似的又拿出几个用木板钉成的窄长小盒子,里面用薄木片隔成一个个小格子。他把抽屉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扣子、拉链、橡皮筋、划粉、软尺,分门别类,一样样放进小格子里。整整齐齐,清清爽爽。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还是没看林秀云,瓮声瓮气地说:“试试顺手不。”
说完,就转身出去洗手了。
林秀云站在原地,看着墙角那个自动放布架,看着手边那棵“线轴树”,看着抽屉里变得井井有条的小格子。
心里头那点烦躁和火气,像被浇了一勺凉水,刺啦一下,灭了。只剩下一种酸酸胀胀的情绪,堵在喉咙口。
她走到放布架前,轻轻拉了一下那卷帆布。轴承轮子灵活地转动,布匹顺畅地滑出,要多少,停多少,毫不费力。
她拿起一个线轴,从那棵“树”上摘下来,用完,又随手挂回去。方便得让她想哭。
她打开抽屉,看着那些被归置得服服帖帖的小零碎,以前每次找个小扣子都得翻半天。
这哪里是几个破木头架子?
这分明是把她每天最琐碎、最耗时间、最让她头疼的麻烦,都给捋顺了,托住了。
没有一句漂亮话。甚至做的时候都没跟她商量一句。
就用他那双摆弄惯了冰冷机器的大手,刨木头,锯铁条,磨轴承,叮叮当当一下午,把她这方寸之间的混乱,收拾出了效率,收拾出了章法。
她走到门口。周建刚正蹲在水龙头底下,哗哗地冲洗胳膊上的木屑和油泥。
夕阳照在他宽厚的背上,工作服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紧紧贴着。
林秀云张了张嘴,想说点啥。谢谢?太轻了。夸他手巧?好像也不对劲。
最后,她只是转身进屋,从暖瓶里倒了一大碗晾凉的开水,走出来,递到他跟前。
“喝口水吧。”声音有点哑。
周建刚冲洗的动作停了一下,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碗,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喉结剧烈地滚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