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
“老师,黑账是剑,但一剑杀了钱峰,只会让整个勋贵与士绅集团同仇敌忾,将我视作死敌,拼死抵抗。到时候,新政推行,将步步维艰。”
杨相的动作停住了。
“现在,”陆渊放下茶杯,“这把剑,悬在了他们每个人的头上。他们不知道剑什么时候会落下,也不知道会落在谁的头上。他们会互相猜忌,互相恐惧。为了自保,为了不让那把剑落在自己头上,就会有人来向我们‘投降’,主动割肉,换取平安。”
他的话语平静,却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洞察力。
“杀一人是下策,用一本账,撬动一个阶层,让他们自相残杀,方为上策。”
杨相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久久没有说话。他原以为陆渊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刀,现在才发觉,他更像一个执棋的人。
当天下午,陆渊刚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名陌生的仆从便上前递上了一份请柬。
“陆大人,我家主人,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邀您今夜过府一叙。”
陆渊接过请柬。他注意到,在请柬下方,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多余的字,只记录着一个案卷的编号,以及一句话。
“周御史之子,景泰三年,于江南任上,侵占民田三十顷,卷宗存于都察院南阁三号架。”
又一条大鱼,自己送上门来了。
御书房内,空气凝滞。
皇帝赵乾坐在书案后,杨相与张居正分坐两侧,三人面前的茶水早已失了温度。
陆渊垂手立于殿中,安静等待着。
半个时辰前,他将一份完整的户部清查总册,以及一份名为《一条鞭法疏》的奏折,呈了上去。现在,君臣三人已经看完了。
没有人说话,这种沉默比任何喧哗都更具重量。
殿门被内侍轻轻推开,一身侯爵朝服的镇北侯陆战,迈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陆渊,径直走到御前,行礼。
“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