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各宫的娘娘们,也都跟着看重小主。往后咱们瑞雪轩的日子,可要越发好了!”秋雁是冯贵人从家中带进宫的,忠心有余,机敏不足。她不知道冯贵人的秘密,只看到眼前的富贵、风光,哪里懂得风光之下暗藏的惊涛骇浪……冯贵人听着秋雁雀跃的话语,脸上勉强维持着一抹浅笑,应和道:“是啊,陛下和各位娘娘厚爱……”只是她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这一天,冯贵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揉了揉额角,疲惫道:“秋雁,时辰不早了,这些东西明日再清点入库吧。”“我有些乏了,想早些歇息。”秋雁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件,上前来为冯贵人卸去钗环,更衣洗漱:“小主,奴婢这就伺候您歇下。”一切收拾妥当,秋雁细心地将床帐拢好,又将暖炉挪近了些。这才吹熄了外间的灯烛,只留一盏角落里的守夜小灯,然后悄声退了出去。内室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冯贵人躺在柔软、温暖的锦被里,却觉得浑身发冷。太和殿里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陛下那双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眸子……无数画面在冯贵人的脑海中纷乱闪现。她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冯贵人入宫的时间不长,因着家世尚可,容貌清秀,又擅丝竹,很快便得了侍寝的机会。那一晚,她按照嬷嬷教导的规矩,沐浴熏香,被凤鸾春恩车送入养心殿。可是,在入宫之前,她就已经……时间隔得太短,所以连冯贵人自己都无法确定,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理智告诉她,那夜侍寝记录在案,这孩子只能是龙种,必须是龙种!只有这样,她才能活,家族才能无恙,甚至可能因此一步登天!她必须死死咬定,这就是陛下的骨肉,将那个能毁了一切的秘密,彻底吞进肚子里,烂在心底!然而……冯贵人心中最隐秘的角落,却又有一丝期待。如果……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那人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让冯贵人感到既甜蜜,又酸楚。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敢在心里悄悄勾勒出那人的轮廓。或许此生,他们都无法正大光明相见了。如果自己和他之间,真的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这个荒谬的期待,让冯贵人的心隐隐作痛……不,不能想!这是取死之道!无论真相如何,这孩子都只能是陛下的皇子或公主!她必须演好这场戏,直到孩子平安降生。只是……在这漫长的煎熬中,冯贵人偶尔也会茫然地想,他是否知道她如今的处境?是否……有片刻想起过她?她此生可还有机缘,再次见到那双让她心慌意乱的眼睛?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冯贵人将手放在小腹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前路茫茫,如履薄冰。她只能独自咽下所有的秘密、恐惧,以及那点见不得光的期待,一步步走下去。……雪花阁。各宫送来的贺礼堆在角落,锦缎生光,珠宝耀目,补品、药材散发出淡淡的香气。看着这些东西,褚常在的贴身宫女春菱,脸上却是无法掩饰的惊惶。她手脚发凉地打发走了其他伺候的宫人,待内室只剩下她和褚常在时,才敢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小主……小主,这可如何是好?”“这……这孩子到底……”后面的话,春菱没有勇气说完。但褚常在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陛下的龙种?春菱是褚常在从家里带进宫的陪嫁丫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同一般。褚常在入宫前那段不该有的情愫,春菱是唯一的知情人,甚至……还曾帮着遮掩、传递过消息。也正因如此,春菱此刻才吓得不轻。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欺君,更是混淆皇室血脉、秽乱宫闱的灭族大罪!一旦事发,褚家满门,连同她这个知情的奴婢,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褚常在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娇俏,却毫无血色的脸。“住口!”褚常在厉声低喝:“你想害死所有人吗?!”春菱被她一喝,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脸压抑地呜咽起来:“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害怕……”“小主,这、这太险了……”看着春菱吓坏的了模样,褚常在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她何尝不怕?当得知自己有了两个月左右的身孕时,褚常在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颗心直直坠入了冰窟!两个月左右……时间往前推算,恰恰是她初次承宠前后。也恰好……是她入宫前,与那人最后一次偷偷相会的时间。那次混乱而短暂的欢好,是她不顾礼法,豁出一切的疯狂。原以为是诀别前最后的慰藉,谁能想到,竟可能了留下如此要命的凭证……最初的惊慌失措过后,褚常在不是没想过更稳妥的办法。悄悄弄掉这个孩子,一了百了!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可是……这可能是她和心爱之人之间,唯一的牵绊了。如果连这个孩子都留不下,那段短暂而炽烈的感情,岂不是真如镜花水月,了无痕迹?褚常在舍不得。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她那场不顾一切的爱情的证明。再者,在深宫之中,一个低位宫嫔想要悄无声息地小产,谈何容易?堕胎药从何而来?服用后如何掩饰症状?如何应对太医诊脉、主位娘娘的询问?每一步都是刀尖舔血,稍有不慎就会落下罪名,同样是死路一条。与其冒险去弄不知来路,可能伤身的药物,承担东窗事发的风险。不如……赌一把大的!凭什么别人可以母凭子贵,她就不行?反正除了她和春菱,再无人知晓入宫前的那段往事。侍寝记录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时间又对得上,谁能说这个孩子不是龙种?只要她咬死了,演得像,凭借这个皇嗣,她就能摆脱常在的卑微身份,晋位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