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宏海那场风光的开业,像块大石头投进新风巷这潭水里,荡开的波纹好几天都没散。
人人嘴里都在念叨“宏海商贸”,念叨吴老板的本事和排场。连带着,看林秀云这小裁缝铺的眼神,都多了点别的意味。
有同情,有比较,也有等着看笑话的——看你吭哧吭哧做十件衣裳,够不够人家倒腾一箱电子表的?
林秀云憋着一口气,更玩命了。蝙蝠衫和一步裙的订单,到底还是慢慢多了起来。
总有胆子大、爱时髦的年轻姑娘,忍不住那点心思,咬着牙来定一件,准备偷偷穿出去惊艳所有人。
活儿堆成了小山。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踩缝纫机,踩到深更半夜。
眼睛熬得跟烂桃似的,腰疼得直起来都得缓半天。手指头被针扎得没一块好肉,缠满了胶布。
周建刚看着,眉头越皱越紧。他帮不上手,只能在吃饭的时候默默把肉片子往她碗里夹,晚上给她灌个热水袋捂腰。
“这么下去不行。”这天晚上,他看着林秀云一边吃饭一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忍不住开口,“人能是铁打的?机器还得上油呢!”
林秀云猛地惊醒,扒了口凉饭:“没事……这批活儿赶完就好了……”
“赶完这批还有下批!”周建刚声音沉下去,“钱是挣不完的,命就一条!”
“那咋办?订单接了能不干?”林秀云也来了火气,声音拔高,“都等着要!违约要赔钱的!”
两人互相瞪着,眼看又要吵起来。
就在这时,门帘被小心地掀开一条缝,探进一张怯生生的脸。
“秀云姐……忙着呢?”
是赵晓梅。
以前棉纺厂二车间的挡车工,比林秀云小几岁,技术挺好,人也老实巴交。
前阵子厂里“优化组合”,第一批就被“优化”下来了。男人在搬运站扛大包,收入也不稳定,家里还有个吃奶的孩子,日子紧巴得厉害。
林秀云赶紧收起脸上的火气,勉强笑笑:“晓梅啊,快进来。吃了吗?”
赵晓梅蹭进来,手里攥着个空布袋子,手指绞着袋口,显得很局促。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堆得跟小山似的布料和半成品衣服,嘴唇动了动,没出声,眼圈先红了。
“这是咋了?”林秀云放下碗,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秀云姐……”赵晓梅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我……我实在没法子了……厂里回不去了,孩子等着买奶粉……我……我看你这儿活儿多……能不能……能不能分我点零活干?我手脚利索,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行……”
她说着,像是用尽了全部勇气,低下头,肩膀一抽一抽地哭起来。
林秀云的心,一下子就被哭酸了。
她太知道这种滋味了。没着没落,看不到明天,为了一口饭,能把人的尊严都踩进泥里。
周建刚也沉默了,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
铺子里只有赵晓梅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