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眉头立刻拧紧,脸上露出抗拒:“不去!”让他去岳家低头借钱,比杀了他还难受。
“就当是陪我回去看看。”一红的声音微微发抖,却不让步,“信用社那边等不了了!大哥的话能信几分?爹就给那五十块…我们还能指望谁?”
王进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眼神挣扎。他当然知道走投无路了,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
一红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声音带上了哀求:“走吧…就一趟。算我求你了。”
王进猛地甩开她的手,他死死盯着地面,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要去你自己去!”可他的身体却没有动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转身走开。
一红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也是默许。
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转身。
第二天,到了娘家,弟弟果然又不在家。爹和娘都在家里烤火。
一红娘张罗着倒水。
一红接过水壶,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说了难处,信用社逼债,可能要拉车,年关过不去了…
她爹义愤填膺,说怎么能怎样,要去找他信用社的关系。她娘听着,叹了口气:“我们听说了,唉…”她转身,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里面是五张崭新的一百元钞票。
“给你备的,”她娘把钱塞到一红手,“知道你难…家里这些年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拿去吧,先应应急吧,不要告诉你弟弟,不要声张。”
一红捏着那五百块钱,眼泪也涌了出来。她知道,爹娘偏心弟弟,早年也没让她多读书,可这压箱底的钱,终究还是拿出来给她救急了。她哽咽着:“娘…谢谢…”
王进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鞋尖,那一声“谢谢”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他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那五百块钱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心。他需要这钱,但这钱的每一分都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凳子,发出刺耳的响声。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娘家院子,“等有钱了就还给你们。”
一红赶紧擦擦眼泪,跟父母道别,追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拖拉机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回到家,关上门。一红把那五百五十块钱(包括王进要来的五十)小心地放在炕桌上。
王进看着那叠钱,尤其是那五张崭新的一百块,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钱救了急,却像最尖锐的刀子,捅破了他最后一点傲气。他不需要一红再说什么,大哥的敷衍,父亲的抠搜,岳家的“施舍”…这一切都明明白白。他最终却只是颓然垂下手臂,看也不看那钱一眼,哑着嗓子对一红道:“…你收着。明天…我去信用社。”
他说完,转身走出去了。
分家单过的第一个年,真难。
这点钱,像在汹涌的债务洪流前勉强垒起的一道矮堤,暂时挡住了第一波冲击。但洪水还在上涨,堤坝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王进心里的那块石头,并没有放下,反而因为欠了岳家的人情,变得更沉了。而大哥王宏承诺的“找关系”,此后几天,再也没了下文,仿佛从未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