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狂风吹拂,猛地一下将门合上,巨大的响声让走在楼梯口的络腮胡男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后露出一副惊恐无比的脸。
他的眼瞪得很大,黝黑油亮的肤色霎那间变得惨白,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抽去了灵魂一般,直直地往一旁栽倒。幸好老幺就在不远处,及时一个步子迈过来将人扶住。
“兄弟,你没事吧?”这道急促的声音让躲在门口的程为止隐隐有些不安,她用手紧紧扣着木屑,直到老幺扭头唤了一声:“为为,去给叔叔拿颗白糖来稳稳心……”
程为止忙回屋,老幺扶起络腮胡男人顺势依靠在一旁的栏杆,关切说道:“放心,那么多人都跟着老刘一起去拿钱,肯定不会叫他跑了。”
“不,我不是在忧心这个事。”络腮胡男人眼神涣散,说话也有气无力,哪里还能看出之前与刘车管互相对峙的蛮劲。
他先是着急忙慌地寻找了一遍身上的大小口袋,又抓起之前背过的布袋子,直到将里头装得乱七八糟的杂物全都扔在地上,才终于瘫坐在地上。
冰凉的砖石,就宛如络腮胡此时所表现出的失落与沮丧,“丢了,全都丢了……”
如此莫名其妙,又带着一丝自责的语气,让老幺明白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兄弟,你说的该不会是‘暂住证’吧?”
老幺的声音很轻,却令络腮胡男人为之一震,整个身体都下意识地往墙壁方向躲了几下,语气混乱又着急道:“是,我之前好像放在出租屋的枕头下,不对,好像是装在了包里,可为啥子没有诶!?”
不知想起啥,络腮胡男人就“腾”的一下站起,丝毫不顾及地上掉落的东西,就要往外跑。外面是一片幽蓝,就像是沉溺于海底一般隐隐有种窒息感。
恰好微风吹拂过来,昏黄的灯盏随风舞动,照在墙上,地上,一闪一闪地透着不安。
“别慌啊,这么晚了,你又不识路,一个人到处在这街上跑,怕是会被治安队地认为是流浪汉给抓了……”说到后面半句话,就连老幺的牙齿都颤抖了一下。
他不怕事,可也不想主动去惹事。
一听到“治安队”几个字,络腮胡男人回过了神,忙回神抓紧老幺的肩膀,语气哀求道:“大哥,你就帮帮我们一家老小吧,这‘暂住证’没了,我们该咋个活啊?!”
按照以往规定,在这广州打工的流动人口都得办理个“暂住证”,最少一个季度起,一般来说,整个家庭都是办的一年。
不等老幺回答,他又伸手抓着脑袋,独自嘀咕起来:“你说得对,不能出去,要是被抓走就得要关上十来天,甚至要罚款二百五十块呢!”
由于太过于用劲,男人这头上的发丝都被揪下来了不少,整个眼睛暴突,在原地一直打转。这场景让端着一碗温糖水的程为止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一小步,直接调转方向,将温水交给了老幺。
真可怕,简直跟之前回老家时在路上看到的那头发狂的耕牛没有两样!
“一个暂住证几块钱,我一家要十几块……”被刘车管骗走的钱还没有拿到手,就要再次损失这一笔钱,尤其是一家老小连个落脚点都没有。
数道打击让络腮胡男人精神很是受挫,已然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
就连一旁的程为止也感受到了危险气息,赶忙伸手揽住老幺的手,老幺熟练地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安抚道:“为为别怕,叔叔没恶意的。”
同为打工人,老幺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心,思索了下,温声说道:“要不,暂住在我家里待两天,然后赶紧去办证,只要证到手事情就好说了。”
面对老幺的关切声,络腮胡男人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下,僵硬地投去怀疑与胆怯的目光,“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事不算小,要是被治安队的人晓得老幺收留了陌生人,怕是也要跟着同样遭罚款。
在这制衣厂里勤勤恳恳地做一个月才两千来块,实在划不作……
似乎早已感受到络腮胡男人想要说什么,老幺搂着程为止轻柔地晃悠了下,带着她在窗旁看着高高挂起的悬月,声音轻得像是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了:“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相隔百米外,一行人正推着刘车管往前走,他脸上遭了一下,这会儿高高地肿起,尤其是嘴唇与刚煮好的香肠没有区别。
瞧见他如此狼狈不堪,之前共事过的程老二就出声打趣道:“老刘啊,你说你这个年龄再过几年就该抱孙子了,怎么还老惦记着那三瓜两枣的……”
“说得轻巧,我这一大家子人还等着钱用呢,不赚钱能行吗?!”老刘不甘心地回怼,说话着急时,口腔里又满是血腥味,疼得他开始“斯哈斯哈”地吸着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