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青烟环绕着堂屋,一条长桌上摆着好几个木质牌位,居于中间是个黑白相册,老人的眼神有些浑浊,但依旧十分锐利。
只瞄了一眼,程为止就迅速低下头去。
“真是胆大包天,啥子事都做!”一声呵斥劈头盖脸地袭来,程为止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身旁的程俊林居然伸手指责:“是为为,我都说了不让去,可她不听话,非要我带着一起的……”
说到最后,程俊林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从未想过会是这样被人“出卖”,程为止脸上充满诧愕,本想开口说明真相,可程俊林一直背对着她,像是只受到了惊吓的鹌鹑。
那一瞬间,程为止也只能保持沉默,反正奶奶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那么无论说与不说都没有什么两样。
果然,程为止的沉默成了罪证。徐碧背对着祖宗牌位,身影被缭绕的青烟切割得影影绰绰,她冷笑道:“老幺啊,这就是你疼爱的幺女,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惹是生非,把我们程家的老脸都丢完了!”
“为为,你咋能去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裴淑默默站在人群里,看着程为止的眼神深得像一汪潭水,很是失望。
“没错,程家再穷也不会缺了你的吃喝,更何况你老汉不是厂老板了嘛,现在传出这种事,以后哪有人敢去找他合作?”老三媳妇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
只是还没说上几句,就被身旁的老三呵道:“范朝菊,你莫在这火上浇油,老幺的事跟这有啥关系!”话音刚落,他就悄悄打量了下程老幺的脸色,生怕会因为这件事招惹了不快。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为为不做这种事,也不会害得我们被议论,现在连村子都在说,程家出了个小偷呢!”老三媳妇不管不顾,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全都吐露了个干净。
周围人脸色越发难看,空气里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程禾霞捏紧了衣角,往站在牌位前的程为止看了好几眼,还是有些不忍心,于是壮着胆子出声:“妈,少说两句嘛。”
“哼!”老三媳妇将头一撇,走过去搂住程俊林,庆幸之余又故意说道:“俊林,我们走,有些人就是不懂事,莫跟她学!”
“好了好了。”程老幺终于从人群的阴影里踱了出来。他没看程为止,目光扫过牌位,最后落在徐碧脸上,带着一种寻求认可的迟疑。“为为,”他声音干涩,像在念一句不愿念的台词,“你……真偷了煤块?”
程为止摇头,眼神里透着一丝郁郁寡欢。本来走在门口的程俊林,忽然就展现出对堂妹的关爱,挺身而出道:“幺爸,我看这事就算了嘛,为为以后肯定不敢这样做的!”
老三媳妇用眼神瞪他,不知为何要开口求情,就将决定权交给了徐碧,“妈,你来主持个公道。”
“咳咳,”徐碧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拿起一旁的香火缓慢地给死去多年的老头子说道:“既然小孩子不听话,那就该按照家规做事!”
其他人不知道,对这所谓家规很了解的程禾霞顿时变了脸色,她立即看向程为止,纠结和不安的心情占了大部分,可又有一丝“原来你也会受罚”的窃喜。
意识到这点后,程禾霞心沉得厉害,脸上也飘来一些愧疚,不敢再去看程为止那双清亮的眼睛。对于她是否有偷窃,这点压根不重要,众人只是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罢了。
不止是程禾霞看明白了这一点,裴淑也了然,她捂住后腰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四周,压着火气问:“这是逮着现行,或是有证据了?”
“没,村里人说,之前看到好几个小孩在镇上的火车站耍……”老二媳妇贺文敏低声嘀咕,好似反应过来般附和,“做小偷的,哪能自己承认,不过俊林说得没错,小孩子嘛,一次做错了事,以后改了就行。”
程为止低垂脑袋,缩在衣袖里使劲掐着手心,本来涌起的泪水再次被忍了回去。如果说先前她还想着要为自己辩解的话,那现在根本就不想再与人说什么。
“跪着好好反省一下,什么时候香灭了才回屋。”徐碧冷冷地留下这句话,跟老三媳妇很是疼爱地挽着程俊林的胳膊,故意大声说道:“贼娃子就是不争气,还是我们俊林听话,以后考上大学,奶奶好好给你办几桌,气死某些人!”
这番话,说得老二媳妇有些不太情愿了,小声抱怨道:“妈,你就是偏心,我们程柯不也是你孙子嘛,考上大学你咋个一点表示都没有?”
“他那也叫大学,一个大专就是拿钱混个学历,再说了,他那个身子,能不能活着毕业都是难事,我看二姐你们两口子还是多存点钱,莫一天东想西想的。”老三媳妇说话直白,一点没看到老二媳妇贺文敏苍白的脸,还想着要好好炫耀一下自家儿子的“大好未来”。
却不曾想,一个巴掌带着冷风直直朝着自己挥来。
“你个臭婆娘,胡说八道啥子,我们程柯再怎么样也是考上大学了,不像你们心狠,唯一的闺女都不给学上!”
争执中,老二媳妇也将心里话说出口:“我们两口子命再撇,再穷,也不得做出卖闺女的事!哪像有些人啊,一点没把闺女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