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里的灯全都熄灭了,除了徐碧这屋里还亮着,前来敲门的裴淑一只手握着电筒,一只手牵着程为止,表情微妙:“刚才听三姐打电话说俊林快要高考了,问你能不能回去照顾他一段时间?”
“高考那么大的事情,我当然要回去了。”徐碧把眼一横,然后又兴奋地在原地转悠了圈儿,才后知后觉地说道:“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这是三姐她们的安排,我咋能插手?”裴淑长出一口气,转身就要往回走。余光扫见了正半躺在床上的程老幺,旁边除了乱糟糟的衣物之外,还有正在冒烟的艾草,于是皱眉问道:“妈,他这是咋啦?”
“爸爸!”程为止绕过徐碧,直接推门进去。直到这时,才终于第一次见识到奶奶的房间是如何的“与众不同”,那独属于老人家的气味涌进鼻子里,程为止轻轻皱起眉头,从未想象过,奶奶也是在这憋闷的环境里待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吱——”一声不知名的叫声,顿时吓得她往后退去几步,裴淑眼疾手快将人揽在怀中,才惊讶问道:“有老鼠啊!”
本来程老幺生了闷气,虽然听到屋外的动静也不打算起身的,可听说有老鼠就忙睁开了眼睛,哪知正好与一只缩在被单里的半大老鼠对上视线,惊得他弹跳而起,整个人都差点跌坐在地。
“哎哟哟,哪有那么多的老鼠来了……”徐碧十分熟练地抓起一条牛仔裤就要去打老鼠,哪知裴淑却急忙抓住,提醒道:“那么脏,我用扫把打吧!”
她顺手抄起之前清扫灰尘的那把大扫把,追着老鼠砸去,一看不要紧,那乱糟糟的衣物里甚至还窝着一堆没长毛,粉红皮的小老鼠。
“呀!”程为止怪叫一声,然后伸手捂住眼睛,有些不敢继续看下去了。
徐碧倒是司空见惯般的“啧啧”两声,随意找了个旧衣服就卷起那堆小老鼠,往外走去时,还回忆般地说道:“这都算好的,以前日子更苦,。”
徐碧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淡定。她随手扯过一件不知谁的旧工服,像兜垃圾一样把那窝粉红色的肉团兜起,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几个畜牲崽子,也敢来占我的窝?”她嘟囔着,像是说老鼠,又像是意有所指。走到门口,她回头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裴淑和程为止,嘴角扯出一丝怪异的笑:“人啊,有时候就得学学这老鼠,哪个旮旯角落都能扒拉出食来,才能活得长久。”
一说到过往,徐碧简直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也是这几年大家生活好了,原先我老汉囤的那粮食都不够吃,有时候睡觉半夜还听到蚊帐外有嘎吱响,甚至有回还被什么东西给咬着脚趾姆了。后来没得法,我被他嫁到程家,才十一岁啊,啥都不懂,一天就跟着去河边耍……”
细细叨叨的喃语里,裴淑和程为止都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忙瞪大眼追问道:“妈奶奶你刚才说的……”
“哎呀,你不就是想说,那叫‘童养媳’嘛!”徐碧对于过往的事情不愿多提,也是一时失言,才脱口而出。这会儿就敷衍道:“老程虽然走得早,但对于几个孩子和我都还不错,要是他能多活几年,哪有你呀!”
那浓浓的嫌弃意味,让两人及时收声,然后将注意力聚在程老幺身上。
可能是想起了两人之间的争执,裴淑没有着急挪动脚步,反而是程为止主动去将父亲扶了起来,又关心道:“这艾草闻着味道有些刺鼻呢……”
“能管用就行!”徐碧对于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她走过来,指着那即将燃烧完毕的艾草条介绍道:“这可是老三媳妇特意给我送来的,听说花了不少钱呢。”
裴淑露出一丝苦笑,提议道:“这屋里怕是不能睡了,先去我们屋里住一晚上,明儿个我找人来专门收拾一下。”
徐碧先是答了声“好”,但扶着程老幺往外走时,没忍住又看着裴淑不放心地叮嘱:“说好了啊,只收拾鼠虫,千万别动我那柜子里的东西。”
“妈放心,明个儿你自己守着来弄。”裴淑无奈应下。
一场纷争终于结束,可徐碧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安。
这裴淑可不能信任啊,万一把自个儿的养老钱都给转走了咋办?!
等到灯全部熄灭了,她就悄悄从裴淑重新收拾的那张床上爬起,回到屋里寻寻觅觅好一阵儿,才终于捂住一个小口袋往回走。
哪知,正好从车间经过时,恰好看到有道影子飞快闪过,吓得她浑身颤抖,甚至腿脚都有些发软,喉咙就像是被人堵住了,压根发不出任何响动。
等到有人“咚”的一声,拿砖块砸破窗户玻璃时,徐碧终于回过了神,急忙扯着嗓子喊道:“老幺啊!快起来,有贼娃子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