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里多了个新人,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为此,程万利特意在洪记大酒楼定好包间,并称邀约了一些好友,目的嘛,自然是为了求婚。“幺爸幺妈,这回你们可得好好地帮我一把……”面对请求,坐在沙发上的程老幺拿眼斜了下侄子,冷哼道:“这种事,你还是去请老二比较好。”“唉,幺爸,我妈老汉都在乡里,也就只有你和幺妈才能担当见证人这一个重任。”程万利很是诚恳地走到程老幺的面前,奉上一杯热茶,语气里带着回忆的解释:“能开包装厂,都是你们的帮助,我和雨眉都该好好感谢的……”“都是一家人,那么客气做啥子。”裴淑看不过去了,主动帮忙打起圆场,扭头又看着老幺问:“你这几日没啥客户来吧?”“除了客户,还得盘账呢,过几日又要到给工人发工资的时候。”说到这,程老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下站起身,带着压迫感地冷笑一声,追问道:“你小子,还没有跟我解释那招牌是咋搞的呢?!”被喜悦冲昏头脑的程万利,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但多日来的修炼,早已让他学会了该如何掩藏内心的不甘,眼下自然是表现得有些诚惶诚恐。“幺爸我也是才发现这一点,”他摇晃脑袋,带着点试探的语气说道:“不过这大墩的人都晓得,我这包装部就是从幺爸你这分出去的,名字相似也正常。”“哼!臭小子,这次就算了,以后莫在那玩什么花招。”都是一家人,程老幺最多就是训诫一顿,倒也干不出什么其他的事来。裴淑拿起桌上的台历看了几眼,确定了见面的好日子,才提醒道:“既然是求婚,得好生准备,莫让人看了笑话。”鲜花,蛋糕,女孩子喜欢的事物,通通都整上。由于是晚辈里最早结婚的一个,程万利既是表现出对女友锦雨眉的喜欢,又为了彰显实力,居然一连办了五六桌,每个餐桌上都放着一个大闸蟹。饶是广州这种临海城市,那比脸盆还大的蟹也不便宜。来宾都纷纷点头赞扬大气,而奶奶徐碧则是看了一眼就双手握拳锤着胸口,直嚷嚷:“哎哟喂,真是个败家子啊!”站在不远处招呼客人的裴淑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悄悄对旁边站着的程禾霞说道:“你这奶奶啊,怕是心疼糟了,估摸着剩下的席都得拿个塑料袋全装回去……”果然,见到无人附和这场戏后,徐碧就绕过人群,找到了服务员,足足抓了十来个白色塑料袋,咬牙切齿道:“这么多菜,怕各个都得吃撑着了……”不理会她这边的闲言碎语,处于视线正中的锦雨眉特意穿了条白色吊带裙,头顶是个巴掌大小的帽子,还带着蕾丝边,瞧着气质着实好。一条厚实的帘子旁边,挂着许多气球和一簇簇的鲜花,站得老远都能闻到空气里的馨香。“万利这回怕是下了血本啦!”裴淑笑着打趣,眼神里满是祝福,跟在她旁边的程禾霞也欣喜地举杯说道:“恭喜大哥哥和雨眉姐,祝你们白头偕老。”周围的喧闹声里,程万利被一众亲友灌了不少酒水,原先精致的西装都被揉得皱巴巴,身上满是酒精气味。年轻人们都图个乐呵,桌上的饭菜还真的没有怎么动过,奶奶徐碧低声骂了句“浪费!”,之后就拎着塑料袋在各个餐桌来回转悠。这个是干咸菜能下饭,那个是鸡汤大补,都得留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不见,那桌面上的残羹剩饭几乎全部被其扫空。有人趁着酒意,想要在盘子里摸索几颗花生米吃,哪知徐碧一下子就连盘带走了。“啧,这回家里怕是要吃上好几顿剩菜咯。”裴淑撞了下程老幺的胳膊,借着要与他谈事的功夫,将人从人群里拉走,嫌弃里又带着关心道:“又不是啥年轻人,跟着喝那么多干嘛!”“没的事,我酒量好得很,哪个都晓得……”程老幺手上拎着酒瓶,嘴上不饶人,可脚步却有些晃荡,于是裴淑就跟锦雨眉说了声,打算先带着人回去。“幺妈,我帮你一起吧。”本来还沉迷于应付那些亲友的锦雨眉莞尔一笑,低声对程万利说了几句,就急急追赶而来。本来裴淑扶着程老幺走路有些踉跄,她在旁边帮了把手,倒是一下好了许多。出了酒楼,清风吹拂在脸上,那种酒精上头的感觉瞬间被冲淡。“你回去嘛,我待会儿叫个代驾来开车就好。”裴淑扶着程老幺站在马路旁,相隔不远处的程禾霞也正好从酒楼里过来。“幺妈,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锦雨眉凝眉,似乎还在斟酌什么。直到看到裴淑表示直说就行,她才终于开口:“万利那包装部开着,生意看起还不错,可各项开支一出,那口袋里的钱也就没剩多少了……”裴淑心里一惊,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先前开包装部时,他说还有不少积蓄,再说老大两口子不也能帮忙吗?”“话是那么说,但万利性子倔,啥事都憋在心里,我要不是前两天看到他的催账单,都晓不得这个月工人的工资都要开不了。”锦雨眉一口气将实情说了个清楚,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裴淑:“幺妈,我晓得这段时间幺爸在生气,可万利也是为了我们的小家庭才不得不去争取的,要怪的话,就怪在我头上好了。”见到对方说话还算诚恳,也没有刻意地隐瞒什么,裴淑那颗善心又在蠢蠢欲动了。“工资那最多就几万块钱,倒也不啥大事,不过你还是得回去告诉万利,凡是量力而行,,莫瞧着他幺爸的好,就忘了做生意的难处……”裴淑说起这话,难免带了几分劝诫的意思,锦雨眉就乖乖地在一旁听着,看起来没有之前的傲气。“幺妈说得对,以后做生意这一块儿万利还是得听你们的。”站在旁边,耐心等着两人商量完毕的程禾霞,眼神里既有对堂哥事业的羡慕,又有些对婚姻大事的彷徨。这次求婚宴会过后,自己怕也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了。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逸意制衣厂后,程老幺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直到被徒弟徐庆叫醒,他才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师傅,有好几个客户都说下个季度的货要换个合作商呢。”徐庆手上拿着一叠文件,脸上满是焦急,压根都坐不住了。“别急,总事出有因的……”程老幺叫他去旁边接了杯温开水,一口饮尽,那酒精浸泡后难受的胃部终于得到了一丝舒缓,“你把那名单拿来我看看。”徐庆依言上前,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一串电话说道:“按理说,这家洗水厂老板是我们合作了一年多了的,今年该续约才对,突然说要提前结账,该不是听到了啥子风声?”“哼,不就是一些胡言乱语嘛,能有啥问题!”程老幺重重地拍打了下桌面,双眸布满红血丝,狠狠地质问:“难道你们也信了那些外人的鬼话?!”“不不不,师傅我哪里敢。”徐庆忙摇头,面上透出一丝犹豫,“可最近有不少人都说,万利那边事情不太顺利,怕是会牵连到我们这边,再说现在大家都不兴签合同,自然会有些担忧……”“我这逸意厂开那么大,咋个,还忧心我会跑路吗?!”程老幺已然不满了,他拿手搓了搓脸,收敛脾气,忽然站起身说道:“走,我倒是想去看看,是哪些人在败坏我的名声!”这条街上,可不止是程家一个工厂,自然不会只有一个洗水厂。若真是谈不好,大不了就换个洗水厂,程老幺压根没有将其放在心里。他发动车子,正要带着徐庆去洗水厂问个明白时,忽然瞧着侄子程万利正蹑手蹑脚地穿过一个小巷,模样着实有些古怪。“这小子,不在包装部待着,又跑到这些地方做啥子!”徐庆趴在窗前看了看,才表示道:“这几日要发工资了,不少资金没回拢的老板,都要去找人借钱呢,怕是万利也遇到了麻烦?”程老幺模模糊糊记起,昨晚那两个商量的背影,此时心里也像憋着一团火气,就皱眉说道:“年轻人,多受些磋磨也是好事,以后才能晓得咋个应付……”坐在旁边的徐庆似乎有话想说,不过瞧着程老幺那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就将话都给咽了回去。“呵,咋的,你以为我是见不得万利那小子好,才这样说?”程老幺余光扫见了徐庆的犹豫,丝毫不加遮掩地说道:“论做生意,他可不如我!”徐庆似懂非懂地点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目录册上,小声提醒:“师傅,等到了洗水厂,我们该怎么说呢?”“公事公办!对方不是想要钱嘛,那得看他有没有本事拿……”程老幺在这瞬间,展现出的戾气,几乎吓到了旁边的徐庆。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只能抱紧怀中的文件夹,期待待会儿不会有啥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