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生活在乡村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过关于“仙婆”和“叫魂”之类的话语,一般都是小孩子不听话,要不然就是不吃饭,喊来吓唬以下她们的。
所以,当程禾霞和程俊林听到奶奶徐碧说要请仙婆过屋时,立即表示反对。
“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程俊林顺手从八仙桌上的筷子筒里抽了几根筷子敲了下桌沿,一副很不屑的样子,“那这样说,学校里不少人都耍过‘笔仙’游戏呢,咋个一点事没有……”
“啥子?!”徐碧如临大敌般冲过来,一把将那几根筷子朝外扔得远远的,不由分说地拉着程俊林的手在桌角拍了拍,“呸呸呸,小孩不懂事,不作数!”
末了,又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十分着急地要涂抹在程俊林的额头上,说是可以辟邪保护他。程俊林自然是不肯,用手挡了不说,还要往外跑,徐碧就急着要去追。
两人这副慌乱的样子,叫程禾霞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又有着一些小遗憾。即便是迷信的举动,奶奶徐碧也从未给她这样做过……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七彩袍子的妇女从外面走进来,左手右手都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不少东西,上面覆盖了层鲜红布料,一时还看不完究竟装了哪些东西。
尤其是她一来,先是把碗中的鲜红狗血往门口泼洒了圈,口中还念叨不止。这副架势看得人一愣一愣的,徐碧也歇了要去追程俊林的心思,转而摆出恭敬的模样。
“麻烦您老人家帮忙看看吧……”
难得的和颜悦色,却只是对着外人,程禾霞嘴角往下撇了下,握着程为止的手很是紧张与不安,尤其是看到这所谓的仙婆拿起一把点燃的香火朝着程为止身旁转悠了一圈,那烟子呛得人咳嗽不止,再加上空气里那憋闷的狗血味道,更是差点呕了出来。
“小霞,你莫在那捣乱!”徐碧狠狠瞪了她一眼,又上前低眉顺眼地与仙婆介绍起前因后果,这才乖乖地站在角落里。
“丢了魂而已,没得啥大事。”只见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竹筒,里面装了不知是沙石还是米粒之类的东西,先是摇晃几下,就开始念诵一些听不懂的“咒语”。
原先一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的程为止,终于在被拔了一缕发丝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针对自己而来,当即就从坐垫上弹起。可下一刻,一双厚实又带着茧子的双手搭在她的肩头,仿佛两道重山压下,继而腿脚一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这……会不会太残忍了?”程禾霞瞧着被扯下来的一缕发丝落在米堆里,很快就被烈火给卷席,最后只剩下些黑灰色的物质。
那一刻,她无比担忧地看向了程为止。
“你们先出去吧。”原地转悠了一圈后,仙婆说出这话。
徐碧先看了下程为止,见她毫无反应,这才拉着程禾霞和程俊林一行人往外走。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了程为止和仙婆两个人,几根木柴正在火盆里燃烧,那香火的气息越发浓重,熏得仙婆自个儿也狠狠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从其中一个小竹篓里抱出了个麻猫,十分宠溺地摸了摸后背。
她踱步来到了程为止的面前,与之前的严厉态度完全不同,柔和声音地说道:“我知道你有心事,不愿与人说,那就告诉它吧。”
顺着手腕看过去,是一只灰扑扑,动作很缓慢的麻猫,就像是个年龄有些大的老太太,举止神态都很舒展,甚至还自来熟地走过来窝在了程为止的怀中。
那一瞬间,所有的抗拒和悲痛都像是被放开了闸门的水库,滔滔不绝地释放出来。
如豆般大小的泪珠,一滴滴地落在柔软的毛发间,却不见消失,而是静静地形成了一个个“小池塘”。直到这时,程为止才终于感受到悲伤是清晰存在的。她的难受、委屈不再是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随意盖过,而是真实无比地呈现在眼前。
“我看到了,你的为难之处……”仙婆倚靠着八仙桌,像是老熟人一般地缓缓开口,“在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困扰着我们,等度过去,就好了。”
程为止小心翼翼地怀抱起这个“老太太”麻猫,泪眼婆娑地注视着眼前的仙婆,她的形象不再是那么可怖,甚至也少了许多的神秘感。
“你是心理治疗师吗?”这个职业,还是她从汇文中学的老师口中听说的,能治愈人的心灵,就像此时此刻,她的痛苦终于得到了一些舒缓。
“你说是,那就是。”仙婆微愣,瞧着程为止安然无恙后,展开一抹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