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超时了,得加钱!”仙婆拿烟斗敲打了下八仙桌的桌角,十分熟练地把烟袋系好,又挎着来时的两个竹篓,就要离开。
徐碧犹犹豫豫,摸索了身上好几个口袋,愣是没有找出那所谓的“钱袋”。
看得仙婆脾气上来,差点要冲过来与她好好理论一番,“自个儿亲孙女,还这样舍不得……”
“哪里的话,我徐碧可是最爱孙女了。”徐碧老脸一红,不情不愿地脱下棉鞋,从鞋垫子摸索出了一张红色钞票递过去,但仙婆不动半步,她只能再次摸索出了一张绿色的,仙婆顿时冷哼一声。直到徐碧将手心里的零钱全部乖乖送上,仙婆才终于一把夺过,不顾那上头还残留的热气,就用指头沾着口水开始一一点清。
离开之前,仙婆还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句:“你案板上新割的猪肉,晚上记得给那俩孙女多夹两筷子。”
徐碧皱眉,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解,程俊林小声抱怨了句“凭什么”,唯有程禾霞露出苦涩笑容,然后帮忙送仙婆到了地坝上。
她没着急走,而是绕着门前屋后走了一圈儿,才掐着指尖神神秘秘道:“你们这屋里,前不久怕是出了点事。”
程禾霞内心有些震撼,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摆了摆手,让仙婆不要再说旁的,她可没钱来付。没想到,仙婆一改先前的贪婪模样,反而摸着竹篓里的麻猫,一脸淡然道:“这家里,怕是以后要出个‘女官’……”
“什么?”程禾霞下意识的反问,甚至还凑近了一些,似乎对于仙婆说的话不是太理解。
仙婆嘴角缀着笑意,拿手轻轻点在她的额头处,然后从其中一个小竹篓里摸出块白白净净的豆腐,很是自然地拿块帕子包着送过去,“喏,给你们的。”
“我就在隔壁院子,偶尔也推点豆腐去镇上卖,你要有空就多来关照……”潇洒地扔下这句话后,仙婆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阳光下落后,各种虫鸣声同时响起,就像是在开一场演奏会。不远处的几户人家的烟囱里都冒出了炊烟,偶尔还会被风吹来一些饭菜香气。
“奶奶,我们晚上吃‘箱箱豆腐’嘛!”
程禾霞小心翼翼地将豆腐放在了案板上,同时又洗干净手,打算亲自动手操作。徐碧无缘无故少了些积蓄,直叫心口痛,这会儿正躺在旧床上歇着。
操持一家人的饮食,不算是个简单的事,程俊林只在灶台前晃悠了圈就跑了,唯独剩个程为止在门口站着,头顶那一盏五瓦的灯泡照在脸上,不算太清晰,但也能瞧着不像白日里那么苍白。
程禾霞稍微松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木凳,“为为你坐着,帮我烧点柴火就是了,其他的我来弄……”
过去的二十来年里,程禾霞就在这灶台前和工厂的车位上来回打转,起先还觉得有些不太情愿,后来倒也品出了些滋味。
“这‘箱箱豆腐’还是幺爸的拿手好菜呢,也是我求了他半天才肯教的。”程禾霞笑着说起往事,手上也很麻利地将之前买的猪肉剁成馅,然后让程为止去门旁的地里掐点葱子回来。
“呱呱呱——”稻田离房屋不算近,可依旧能听见各种虫子的叫声,以及看到一些如同话梅大小的赖克宝在地上蹦蹦跳跳。程为止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小动物,拿着手电筒照着地上种植的那些蔬菜上。
为了方便,村里住的人都会在房前屋后都种上日常吃的绿叶菜和葱、蒜苗之类的。这让程为止突然想起了那个许久没有回家过年的小姑程树青,当初第一次回老家,还是她带领着自己和程禾霞一起去摘豌豆尖呢。
也不知道她在成都是否过得安好?那深埋于血脉里的亲情,在这暗夜里,再一次产生了纠缠。
与北方的冬季不同,即便再冷,老家也不会下雪,最多就是起一层薄薄的白霜,哈起的气也很浓。菜地里撒了不少白菜苗苗,还有莴笋,现在长得绿油油的,看上去很喜庆。旁边还专门搬了不少大小合适的石块,以及半米长的竹块,专门将这小菜园给围住,估计是怕其他过路的人从这经过时采摘了去。
程为止脑海里回想起刚才的荒唐场景,再联想到程禾霞说过,奶奶徐碧以前最喜欢站在田埂上叉腰骂人,这似乎也是一种乡村存活之道。
在这寂静又空荡的环境里,好像白日里所遭受到的打击与悲痛也得到了舒缓,尤其是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不再出现在田里或是道路上时,宛如将这个世界重新还了回去。
那个只属于小动物的深夜,才缓缓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