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程万利立即上前一步,甚至都来不及去责怪多事的老三媳妇,而是急忙伸手将那条裤子从脚盆里捞出来。
“我还特意往里面撒了不少洗衣服,加上热水泡泡,不管是啥油污和泥水都能给你洗得干干净净!”老三媳妇丝毫不察觉,仍在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
程万利听得心如死灰,惨白着一张脸,摸索着那湿漉漉,又带着一些泡沫的裤兜,直到在里头掏出一些纸张的碎渣。
老三媳妇站在门口,恰好看到这一幕,忙急呼:“哟,这里头该不是装着钱吧,不能呀,这钱哪能一下就泡开了……”
听着耳畔的聒噪声,程万利更是无话可说了,他深呼吸一口气,选择将那堆碎渣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前。
“大哥哥,你莫气,我妈她也是一片好心。”程禾霞为难地从房间里找了个小台灯出来,又抱歉地说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吧,两个人拼着能快一些。”
程万利刚想说你笨手笨脚的,后来又想着自己寄人篱下,住在一起难免会麻烦一些,就勉强地点点头。
于是程禾霞就将台灯打开,伴随着灯光的增亮,原先团起来的碎渣也露出了一些模样。
“这,怕是很难拼好了吧?”
一直啪嗒啪嗒抽着旱烟的老三终于发话:“算了,你看下多少钱,我们赔你。”
心里窝着火的程万利,咬紧牙关地摇头,表示道:“没事,我自己来弄,你们先去休息嘛,明天不是说有人要给小霞介绍个对象,还得好生打扮一下,最好还买身新衣服。”
“是哈,还是万利你见识广,想得周到。”老三媳妇忙看向自家男人,用手肘撞他一下,低声说道:“这小霞的对象可不能挑差了,虽然她年龄大了些,可老幺自己开了厂,等以后说不定我们几家都能跟着享福,所以这女婿你得斟酌着选,千万莫失了眼。”
“晓得了,一天说个不歇气。”老三再次抽了个旱烟,才不情不愿地看向程禾霞,余光扫见她头上戴着的发卡,便没好气道:“早些年就喊你嫁了,愣是不肯,现在找个对象难得很。”
低头拼着纸张的程万利一听这话,罕见插嘴:“话也不是那么说,先前都有好几个年轻小伙问到我头上来,小霞她虽然个子不高,可能操持家里事,哪有人看不上嘛。”
这话宽慰了老三夫妻,又碎碎念叨了几句,才各自回到了屋里休息。
灯光下,程万利借着灯光用镊子夹起那些湿软的纸屑,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仿佛那不再是一张普通的名片,而是他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场券。而程禾霞则是在厕所帮一家人洗衣服,顺便还打算将明天要穿的鞋给拿了出来,打算好好擦洗一下。
可目光聚在老三媳妇的运动鞋上,才看到鞋底子早就磨破了,可能是怕渗水进去,还拿塑料袋在鞋里垫了好几层。不止是这样,老三的皮鞋也是,边缘处的胶水脱了一大半。
他自己买了瓶五零二胶水黏着,可技术不是很好,也可能是没有多少耐心,粘的附近全是胶水,走在厂里沾上一圈儿的绒绒,看着怪异极了。
想起之前程万利的话,又回忆起老三夫妻沧桑的脸,和长期劳作粗糙变形的手,程禾霞心情低落地将头上那枚发卡取下来,然后最后看了一眼那枚静静地躺在手心里,即便是在昏暗灯光下依旧闪烁的发卡。
她很是珍重地用布裹好,如同合上一口棺材般,沉重地将衣柜门缓缓推上。
隔壁的房间里,是父母关于“彩礼”的窃窃私语,而狭窄的衣柜里,装着她刚刚埋葬的,二十多年来唯一一次为自己活过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