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市的钢铁森林逃脱,重新回归乡土生活。程家兄弟整日闲着无事,就拿着叶子牌与人斗着玩,而几个女人家也喜欢讨论一些喜欢的电视剧和明星。
那年代追星的不算少,尤其是遇到了韩流来袭,村里的小姑娘们都叽叽喳喳地展示着从各地收集来的海报和贴纸。
稍微小一些的孩子,比如程为止她们,就被堂兄弟们带着一块儿在村口的水塘里摸鱼,要不然就是蹲在稻谷田里,拿一些被大人杀鸡剩下的鸡肠子,栓上根绳子就能用来吊小龙虾。
如此的童趣,倒是让程为止放松许多。
“嗨呀,这些都耍得无趣了,要不然咱们去看看火车吧,可好玩啦!”比程为止大三、四岁的程俊林正好要上高中,这个寒假闲着无聊,总是与几个小伙伴上树掏鸟蛋或者抓一些竹节虫来玩。
有次还捡了几根柴火,带着程为止一起将那些小虫子给掰掉腿,用竹签子串一排,如同烧烤一般,烤得黑乎乎的时候,拿手将外面的外壳弄干净,就能美美地享受一番了。
对于这个装满了新奇事物的三堂哥,程为止说不出拒绝的话,就点头答应下来。
没想到,不只是她,村里还有几个小孩也一同被叫着,每个人身上还带了个小口袋,表情都很欣喜。
其中有个比她大一岁的女孩叫曹文欣,听程俊林介绍说她老汉跟程家兄弟认识多年,以前程老幺开厂他家还送了点礼。对于姓曹的人家,程为止模糊地记得一个叫“曹二哥”的人,当初还险些闹出笑话来,现如今看着他女儿似乎也遗传了些迟钝的基因。
每次走路的姿势都很奇怪,必须要张开手,还要上下挥动,就像是要即将起飞了。村里好几个男孩还给她取了绰号,有些难听,程为止就没往心里记。
她瞧着这人,默默地帮忙把口袋拎在自己手里,同时小声开口:“你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吗?”
“晓得。”曹文欣的眼神很真诚,却像一口过早干涸的井,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认命的浑浊。这让程为止都有些怀疑,当初那个吵闹着要打自己的人,是否真的是她。
就在程为止思索时,前面跑得快一些的孩子已经来到了铁轨附近。
那旁边按理说,应该会有一些铁丝网拦着,可不知何时被扯了一大半走,愣是留下了个窟窿,几个小孩个子不算大,刚好能从中穿过。
“唔,为为,你就留在这,帮我们看着人,遇人就招呼一声!”程俊林打量了下窟窿,又瞧着几乎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程为止,很熟练地叮嘱了声。
程为止往前面望了眼,发现是一长串火车,上面是满满当当的黑煤块。一瞬间,有种念头出现她脑海里,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瞧着程俊林已经跟好些小孩如同泥鳅般顺滑地钻进去,探头探脑地往旁边查看了下,没人开口说话,全是很自觉地开始“工作”。
强烈的震惊感,导致程为止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眼前的一切,与她所知的“规则”格格不入。在学校,这叫做“偷窃”;在父亲的工厂,这叫“损耗”。但在这里,在程俊林和曹文欣理所当然的眼神里,这仿佛只是一种天经地义的“收获”。曹文欣甚至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效率,将那些乌黑的煤块填入袋中,仿佛在完成一项古老的仪式。
没一会儿功夫,所有人的袋子都几乎要填满了。
可就在这时,有个穿着深色制服的胖男人正喘着粗气往这里跑,且大声喊道:“做啥子呢!给我把东西放下!”
霎时间,众人如同被掀开泥块的蚁群,四处散开。程俊林跑得最快,一眨眼就到了程为止的眼前,拉着她就要跑路。
“等等,她怎么办?!”程为止回头看去,曹文欣拎着那袋装满了的煤块,根本就走不快,再加上她走路姿势本就有问题,更是险些要摔倒。
“管她呢,又不是我们叫她来的……”程俊林不愿招惹是非,看到那胖男人即将要追到眼前来了,更是要拉扯着程为止离开。
程为止脑中一片空白,理性在尖叫着“快跑”,但身体却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她几乎是用撞的,冲到曹文欣面前,一把夺过那个沉重的袋子塞给程俊林,然后不容置疑地蹲下:“上来!快!”那一刻,她不再是旁观者,她跳进了这片浑浊的现实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