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吱——”当程为止轻轻推开门锁后,凉风瞬时钻进了她的脖颈,那破了一角的羽绒服依旧没有被缝补,就这样肆意地敞开。
雾蒙蒙的天,看不清远处的事物,但依稀能听得一些隔壁房屋传来的电视剧声响。
看来,有人比她起得更早些。程为止不知道是少眠的奶奶徐碧,还是习惯熬夜到天明的程俊林,这时只是走到地坝里,看着遥远的稻田。
早已过了收获的时候,田里全是一些被割断的稻谷梗,光秃秃的,没什么美感。远处的几棵松柏上挂着一张蜘蛛网,上面零星几点露珠。冷冽,带着阵阵寒气袭来,似乎就像是要把人丢进了冰窖里。
程为止眺望远方后,缓步来到小菜园旁,温度过低,导致青菜叶片上留下了一层薄薄的冰状物,拿手一碰就立即碎掉。
那孤寂的氛围,就宛如回到了昨夜的恐慌,但程为止并不见闪躲,而是坦然地握住那剩余的冰渣,感受它慢慢在温热的手心融化。
“你个砍脑壳的,又来偷菜了啊!”不由分说地责骂朝着程为止狠狠砸下,同时随着而来的是一大瓢冷水。
刺骨的冷水从头顶灌下,瞬间浸透了全身。程为止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僵在原地,喉咙像是被冻住了,连一声惊呼都发不出。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自家的地坝里,而是被整个世界抛弃在了荒原。
但始作俑者似乎一点没有察觉,甚至于还洋洋得意地表示:“就该冻死你个贼娃子……”
骂骂咧咧的声音,持续许久。直到看到来人缓步走到眼前时,徐碧才惊愕地表示:“咋个是你。”
反应过来后,徐碧变了脸色,一把将程为止抱在怀里,随意用手拂去发丝上沾着的冷水,带着忐忑不安的语气叮嘱道:“幺儿,奶奶可不是故意的哈,你千万莫告诉你老汉!”
对于她口中的“幺儿”,程为止觉得莫名好笑,就咧嘴道:“奶奶,先让我回去换身衣服嘛。”
徐碧忙答了声“好”,然后就看着程为止走进了屋里。
片刻后,她又敲开了大门,半拖半拽地将一个还冒着火星子的煤炉子给搬进来,并左右打量了下,才提醒道:“赶忙把衣服烘干,到时感冒我可没钱给你再请仙婆了。”
程为止没说话,默默地从衣柜里选了件颜色鲜亮点的长外套穿上。徐碧也不离开,而是借着这个机会,对屋里的摆件东摸摸西看看,最后又停在墙上的那些海报前,“瞧瞧,这得花多少冤枉钱啊!”
程为止忽然开口:“奶奶,爸爸还没有回来,我想去找他……”
“啥子?”徐碧一下子从啧啧感慨里回过了神,她上下打量着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的程为止,以及她眉眼里的坚毅,愣是半句担忧都说不出口。
可若是就让人这么走了,倒也不太合适。
程为止像是看穿了她心中的犹豫不决,就故意上前亲昵地拉着她的胳膊,“或者奶奶你陪我一起去也行,正好是赶场天,我们俩可以好好逛一下。”
还要逛街,那不是又得花钱了?徐碧连忙苦笑地摆摆手,又摸着膝盖,为难地说道:“为为啊,不是奶奶不心疼你,而是这腿实在遭不住走那么远的路。”
本来程为止也不打算要她跟着,就顺势说道:“那好,我自己去。”
反正十里八村通往镇上的大路就只有那么一条,一直走就能到镇上了。程为止不见紧张,而是认真地对着镜子梳好辫子,还特意夹上父亲之前特意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蝴蝶发卡。
若只是走路,从程家大队到镇上要耗费四十来分钟,一般赶集从天蒙蒙亮时就会有不少三轮车开始在路边等人了。乡里乡亲的,有看着眼熟的就顺便拉着一起去镇上。
程为止挤在一堆叔伯嬢嬢怀中,倒也不觉得难受,尤其是个热心肠的张嬢嬢还主动让她坐在角落里,免得被外面的寒风给吹着。
“妹妹,你是要去镇上哪里?”
听到张嬢嬢开口后,不少好奇眼神都看向了程为止。她沉默了下,只记得在九眼大桥旁边有家蛋糕店,“我就在那下车嘛。”
“噢噢,妹妹你是家里人过生啊,这会儿去做蛋糕正好,到时回来要不要跟我们一路……”张嬢嬢就住在前面院子,偶尔看到程老幺开车经过,对于他家里的事也有一些听闻,晓得程为止不长期待在老家,怕她一个不留意就跑丢了。
哪知程为止摇摇头,内向中又带着几分警惕地回答:“不用,我和家人约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