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但坚定:“还是算了吧。未经预约的贸然到访,或许会打扰到他们的生活,带来不便。”
对这个回答,杨柳并不意外。他似乎在刻意避免与当地人产生过于深入的接触。
“前面有专门供游客参观的开放式院子和民居,”她从善如流地转换了方案,“我们可以到那里看看,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就在这时,景区广播里开始轮番播放起富有民族特色的歌曲。
当那首旋律优美、深情款款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响起时,杨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克里木参军,去到边防,临行时种下了一颗葡萄……葡萄根儿扎根在沃土,长长蔓儿在心头缠绕……阿娜尔汗的心儿醉了……”
这旋律,她太熟悉了。爸爸杨钊在家时,总会时不时地哼唱上几句歌,而其中最常出现的,就是这首《吐鲁番的葡萄熟了》。
只是,爸爸的哼唱总是没头没尾,断断续续,她从未听清楚过完整的歌词。
出于内心深处那份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混合着思念与怨怼的复杂情感,她也从未主动去搜索过这首歌的完整版本。
如今,她亲身置身于歌中所唱的吐鲁番葡萄沟,那应景又写实的歌词,一句句清晰地从扩音器里流淌出来,搭配着悠扬深情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学语文课本上那篇《葡萄沟》的课文,当年她还曾带着几分幼稚的骄傲,向同学们炫耀:“我爸爸就在新疆!他写信告诉我,葡萄沟和课文里写的一模一样!”
爸爸在信里,电话里,无数次地承诺:“等依依放假了,爸爸一定带你来看看,桑葚、葡萄、哈密瓜……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承诺犹在耳边。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酸涩与一丝小心翼翼的怨怼的情绪,如同休眠的火山骤然喷发,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直冲眼眶。
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葡萄架的绿色和阳光的金色在她眼前糊成了一片。
她近乎粗暴地飞快抬手,用指腹从眼角往上猛地一掠,试图将那不请自来的湿意揩去。
然而,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莱昂的眼睛。
他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实则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杨柳这一段过于异常的安静。
他转过头,正好捕捉到她仓促擦拭眼角的动作。
“杨柳,你还好吗?”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了些。
他以为是新疆常见的风沙迷了她的眼睛,尽管此刻并无大风。
杨柳浑身一僵,没想到自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情绪,却还是被他发现了。
她迅速转过身,朝他扯出一个尽可能显得满不在乎,甚至有点夸张的笑容,再次抬起手。
这一次她实打实地揉了揉眼睛,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可能是一个小灰尘还是什么的不小心掉进眼睛里了,有点痒。”
她说完,立刻转过头去,目视前方,故意用一种调侃的语气来掩饰方才的失态,试图将气氛拉回轻松的轨道:“放心好了,你的‘专职司机’兼导游状态良好,你的行车安全很有保障!”
小车继续在葡萄的清香中穿行,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不同了。
莱昂看着她故作坚强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与探究,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将怀中的相机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