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条潜伏在地下的、人工开凿的河流,”她用手比划着,“古人为了减少宝贵水分的蒸发,顺着地势,每隔一段距离就打一口竖井,深入到地下含水层,然后再在井底横向挖掘暗渠,将无数口竖井连接起来,最后在下游地势较低的地方,让水流流出地面,灌溉农田。”
“想想看,在这么久远的年代,要在地下几十米深处,精准地开凿出这样四通八达的水网,”她的声音在洞窟里带着一点回音,“这需要多少双手,经过多少年的接力?竖井一口接一口地打下去,暗渠一寸接一寸地挖通……这不像一个人挖一口井,这更像是在地底,为整片绿洲编织一条生命的脉络。”
她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拂过历经千年依然坚固的井壁,转头看向莱昂,眼神清亮:“所以你看,这样庞大的工程,光有智慧和汗水还不够。它需要一张跨越时间的蓝图,需要能把成千上万的人力和资源汇聚起来的力量,更需要一种能超越个人和家族利益的秩序,来守护这条血脉世代流淌。”
“我以前说的,边疆和中枢之间那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语气放缓,像在分享一个观察已久的发现,“其实就像这坎儿井的水脉,看得见的是地表清泉,看不见的,是深处那条确保活水不绝的、有序的根基。正是这种根基,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够世代安居乐业。”
莱昂凝视着脚下潺潺流动的雪水,水中倒映着井口投下的微光,闪烁不定。
他沉默着,目光却沿着暗渠流向深处,仿佛在追寻那条无形的“根基”。
这一次,他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仿佛坎儿井本身的存在,就是最雄辩的证明,让他轻易地接受了这个源远流长的逻辑。
一天的行程接近尾声,在返回停车场的路上,他们经过一排售卖特产的小摊。
色彩斑斓的干果哥各式各样的水果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就在这时,莱昂却突然在一个卖手工纪念品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造型可爱的冰箱贴上,然后伸出手,拿起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绿色葡萄造型冰箱贴。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在一旁默默观察的杨柳瞬间瞪大了眼睛。
莱昂语言不通,也不问价,直接从他那个皮质钱夹里,抽出了一张面额最大的一百元人民币,默不作声地递给了那位笑容朴实的维吾尔族摊主大叔。
摊主大叔愣了一下,显然很久没遇到过使用如此大面值纸币的顾客。
他看了看手里的百元大钞,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长相周正却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转过身,似乎想向旁边的乡亲们求助,看看能不能破开这笔“巨款”。
就在这时,大叔仿佛突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般地转过身,对着莱昂摆了摆手,直接把那张一百元塞回了莱昂手里,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连说带比划:“这个,不用,不用这么多!”
莱昂显然误解了摊主的意思,他以为钱不够,脸上掠过一丝困惑,随即低头,又开始从钱包里往外掏钱。
“哎哟我的天!”杨柳在心里哀嚎一声,再也看不下去,一个箭步冲上前,按住了莱昂掏钱的手。
“开什么玩笑,”她压低声音,用英语飞快地对莱昂说,“他那是找不开,不是嫌少!你这样人家还以为你‘看不起人’、‘故意找茬’呢!”
她赶紧转头,用普通话向摊主大叔和周围被吸引过来的其他摊主解释:“不好意思啊各位,他是外国人,别看他长得像中国人,他听不懂中文,也不会说。”
这一解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周围的维吾尔族摊主们一听是外国友人,热情立刻被点燃了。他们纷纷围拢过来,脸上洋溢着好奇和友善的笑容,七嘴八舌地说着:
“原来是外国朋友!欢迎欢迎!”
“来,尝尝我们这个,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