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入夜。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契丹主力大营的牛皮帐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中军大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映照着酋帅萧铁鹰那张四十许、沉稳如磐石的脸。
他身披仿制周式鳞甲,腰间草原弯刀却寒光凛冽,案头摊开的不是羊皮地图,竟是一卷汉家兵书。
萧铁鹰,是伏弗郁部酋长第三子,更是王庭册封、手握万军的实权酋帅。
迥异于同族的鲁莽,他深研汉学兵法,素有谋略,早已是草原王庭中威名赫赫的善战之将。
几年来,攻破大周多处戍堡,是草原儿郎敬畏的对象。也是秦某人嗤之以鼻的拉胯玩意儿。
帐内烛火摇曳,将萧铁鹰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正捧着一本翻卷了页脚的汉家兵书研读。
帐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以及哭嚎声说要见“酋帅”,随即是卫兵的呵斥。
“让他进来。”萧铁鹰闻言轻皱眉,声音平稳,目光却已从书页上移开,落在帐门口。
很快,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裹着几人滚了进来。
他们是千夫长隆巴顿的残兵,侥幸逃脱追杀。马没了,一路往北逃,此刻才与后方主力会合。
几人衣甲破碎,满是混着血污的泥泞,浑身冻得青紫,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屁股撅得比天高。
“酋…酋帅……全完了!”
为首的溃兵肩头还插着半截箭矢,血污糊住了半边脸。他扑跪在毡毯上,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哭嚎:“酋帅!千夫长……隆巴顿千夫长他……完了!”
“嗯?本帅不是说过不得擅自出战吗?”
萧铁鹰眉心骤然拧紧,眼神变得锐利,握着兵书的手指微微用力。“说清楚,怎么回事。”
“是…是,隆巴顿千夫长他……中了周狗的诡计!”
“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挑衅,砍了大当户阿巴泰大人的脑袋,及二十多个儿郎,衣服扒得精光……”
“什么?他们敢如此?”边上几个头领又惊又怒。
“让他继续说。”萧铁鹰脸色阴沉,摆手制止众人。
那为首的溃兵断断续续地叙述着狼头坡的惨状。
他们如何面对周军的挑衅,又如何看到同族儿郎扒光衣服砍了头,直至按捺不住出兵。被诱入狭窄通道,如何被密如飞蝗的箭雨覆盖……
“呜呜呜……,酋帅,完了!全完了啊!”
那溃兵嗓子早喊哑了,哭声里全是破音,“队伍一乱,周军骑兵就跟疯了似的分两路冲过来。
隆巴顿大人带着我们冲去了北岸,可、可营地早被人端了啊!”
他猛地捶了下地面,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淌,“那周将的长枪跟毒蛇一样,一下就把大人挑下马,活捉了!他们分散绞杀,追杀数里地。
就剩我们几个……趴在雪堆里装死,凭着熟地形才爬出来报信啊!”
另外几个溃兵也是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