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柬埔寨午后的阳光辣得人皮肤发疼。桑坤穿着皮鞋,梳着油头,别着个墨镜,活像个大老板似的走在最前面。身后两个来请他的人,像是他的小弟一般,恭维着,陪着笑,说着好听的话。桑坤以为是霍老板的人叫他来的。“我就说啊,老霍这个人呢,是老江湖了,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规矩嘛,他是应该懂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大门就给关上了。桑坤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又扫视了一眼四周。铁皮搭的矮房,墙皮斑驳得露着锈,窗户钉着粗铁条,像密不透风的铁笼。空气里裹着闷热的湿气,混着柴油味和其他一些说不上来的味道,一阵风来,有种滞涩的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桑坤心里咯噔了一下,调侃了句:“哟,霍老板把我请到这里来,是怕被其他什么人看到吗?其实啊,不必这么小心谨慎,在这个地方,谁敢管我桑坤的闲事?你们说是不是?”身边两个人立马就点头迎合起来,却始终不再说话。桑坤还没察觉到气氛不对。两人带着桑坤来到一间大厅一样的房间里,大厅陈设得简单,一张旧皮沙发,一张茶几,还有一个干得只剩小半缸水的鱼缸,里面一条鱼也没有,只有一些苔藓。“桑坤先生,久仰。”来的不是霍老板,而是agicq杂技团的老板乔奇先生。桑坤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也在这儿?”中国有句古话叫同行生嫉妒,这人跟霍老板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乔奇笑了笑,“桑坤先生看到我,似乎不是很高兴。”“那道没有。”桑坤满不在乎地说,“我们之间无冤无仇的,不存在这种说法。”乔奇拿出了主人姿态,坐到了沙发上,见桑坤愣着,便示意他也坐下。桑坤没有坐。他看懂了,不是霍老板请他来的,是乔奇让那两个本地人谎称是霍老板请他,把他骗来了。桑坤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给骗了,一股火气顿时冲上了头顶,脸色也不好看了。“你找我什么事?”桑坤冷冰冰地问。这时候,有人送来了两杯咖啡,乔奇径直拿起一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喝完一口才突然想起来似的,示意桑坤喝。桑坤连看也没看咖啡一眼,说道:“在这里,我劝你最好不要惹事。”乔奇放下咖啡杯,很客气儒雅的样子,说:“桑坤先生不要生气,不是有句话吗,叫和气生财。”桑坤没好气地回了句:“那是中国人的说法,你是中国人吗?”“我不是中国人,也不是柬埔寨人,但是,并不影响我们合作,对吗?”乔奇微笑的样子让桑坤感觉有些虚伪。但是——不妨事,人在这个多元的世界上生存,有什么样的脸孔都很正常。”我们agicq杂技团在这儿的演出很顺利,这一点,是承蒙桑坤先生的关照。我早就听说您在这里的本事,特意请您来指点一二。”桑坤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要找我就用你自己的名头找,干嘛冒充别人?”乔奇笑笑,“算是跟你开的一个小玩笑吗?我知道,桑坤先生最喜欢开玩笑了。”“不喜欢。”桑坤的脸依然冷着。乔奇似乎并不在意,脸上甚至连一丝尴尬也没有。“快说,找我什么事。”桑坤的心里有些急躁。此时的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急躁什么。“别急,先坐。”乔奇并不说事。桑坤没办法,只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见桑坤坐下来,乔奇似乎很满意。他的表情被桑坤看在眼里,也提醒了桑坤,这家伙非要自己坐下,并不是出于热情,仅仅是一种服从性测试。桑坤暗暗咬牙,他自认为不是个大度的人,等着吧,早晚找个借口给他们点儿教训。不然,还真以为他桑坤是白混的。“桑坤先生,我请你来,就是想请你看看我们的杂技表演。”桑坤满不在乎地说:“就这?”他知道这种不屑一顾的表情,对于靠技艺吃饭的人来说很有杀伤力。他就是故意的。“我之前已经看过了。”桑坤想从沙发上站起来,乔奇却按住了他的肩膀。乔奇仍旧是儒雅温和的样子,但他手上却在暗暗用劲儿。“之前看,是远远地看一眼,今天不同,今天是特意邀请你过来,让你近距离地观看。”乔奇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享受超级v的待遇。”乔奇带着桑坤走出了大厅,空旷的场地上已经多了几样道具。最醒目的是两具钢架,挂着一根直径不足三厘米的钢丝绳,由数十股细钢丝绞合而成,外层还裹着一层极薄的防滑尼龙,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一名杂技演员登上场,慢慢地往前方走去。等演员踩到钢丝上后,才发现钢丝距离地面有三十来米之高。走钢丝这个项目,通常为了方便观众观看,距离地面有个三四米高就可以了。高空杂技才会把钢丝拉出好几十米高。通常,高空杂技都是要带安全绳的,或者下方有安全垫子,甚至会二者皆备齐。可是,乔奇这个高鼻子白皮肤的狠人,却让人直接站到了几十米高的钢丝上,不加垫子不带安全绳。这是做给我看呢。桑坤明白了。但他不明白乔奇到底想干什么。“他犯了错,表演个走钢丝,让桑坤先生高兴高兴,就当是将功赎罪了。”桑坤抬头望着走钢丝的男演员,心里紧了又紧。只见演员手里握着一根近两米长的平衡杆,杆身是轻质铝合金材质,两端缀着沉甸甸的铸铁配重。他每一次调整握持力度都异常谨慎,因为力道的细微变化,直接关系着重心的精准把控。稍有不慎,整个人都会摔下来。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几十米高的空中摔下来,后果可想而知。演员单脚点住绳面,膝盖微屈,另一只脚缓缓抬起,像踩在流动的水银上。平衡杆在他手中左右轻晃,当身体有向左倾斜的趋势,杆头立刻向右下沉,金属配重的重量瞬间拉回重心;当钢丝绳晃动起伏时,他便顺势屈膝,缓冲掉这丝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