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林知夏感到系统“过载”的,是权志龙那些基于细致观察的、近乎“定制化”的互动。
他似乎暗自建立了一套关于林知夏的“偏好数据库”。
林知夏习惯在思考时无意识转动左手腕上的运动手环,权志龙会在她陷入长时间沉思、手环转动频率加快时,默默将空调出风口方向调偏,避免直吹她;他注意到她对某些特定频率的持续环境噪音(如老旧服务器的风扇声)会微不可察地蹙眉,便不知从哪弄来一个能发出特定“粉红噪音”的小巧便携音箱,总在她需要高度专注时,“恰好”放在她工作台不远不近的位置,音量调到几乎无法察觉,却有效中和了那些干扰性杂音。
有一次,林知夏正在攻克一个复杂的多变量回归模型,遇到瓶颈,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
权志龙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地毯上(他坚持在实验室开辟的“休闲角”),用一把古典吉他,即兴弹奏着一段极其轻柔、旋律循环往复的伴奏。
那音乐不像他往常任何风格,没有强烈的情绪起伏,没有复杂的技巧炫耀,只有一种稳定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节奏和温暖的和声进行,像一层无形的缓冲垫,包裹着实验室里紧绷的空气。
林知夏起初并未留意,但当她终于找到算法漏洞,长舒一口气时,才意识到那段背景音乐的存在。
她惊讶地发现,在自己最焦灼的时刻,心率变异度数据并未出现预期的混乱峰值,反而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区间。
她调出录音分析,发现权志龙即兴的音乐,其节奏(约60bpm)接近放松状态下的呼吸频率,和声使用大量开放和弦和持续音,极大降低了音乐本身的不确定性和紧张感——这简直像是一段为她当下状态“量身定制”的“认知辅助音景”。
她看向权志龙,他正好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没有得意,没有询问,只是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划过琴弦,带出一个悠长的泛音,仿佛在说:“我知道,不用谢。
”这些日常点滴的累积效应是显著的。
林知夏的【个人情感反应观测日志】中,与权志龙非工作必要互动相关的条目呈指数级增长。
她开始记录一些过去会直接归类为“噪声”的数据:例如,权志龙身上淡淡的、混合了鼠尾草香氛和松节油(他调试乐器时常沾上)的气息出现在实验室特定区域时,她的专注度评分会有轻微提升;当他用那种带着调侃又认真的语气称呼她“教授”时,她的皮肤电导水平会出现一个短暂、快速的峰值,随后是比基线更深的放松状态,这种“应激-放松”模式与她处理完一个技术难题后的生理反应相似,但触发源却截然不同。
她甚至开始偷偷分析权志龙的行为模式,试图建立预测模型:他下次会以什么理由出现?会带来什么“小意外”?这种试图“预测”对方的行为本身,就让林知夏意识到,她的情感天平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倾斜。
理性仍在不断报警,列出各种风险:关系不对等(公众人物与学者)、生活方式差异、项目独立性受损……但这些警告在权志龙那些看似随意却直击要害的“温柔炸弹”面前,变得越来越像遥远的背景杂音。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五的傍晚。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困住了刚开完组会、没带伞的林知夏在教学楼大厅。
她正计算着冒雨跑回实验室的距离与设备淋湿风险之间的概率,一把黑色的、印有低调“PEACEMINUSONE”标志的长柄伞悄无声息地撑在了她的头顶。
“看来我的天气预报APP比你的算法准一点。
”权志龙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雨水的湿润气息。
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拉起来,几缕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舞台上的锋芒,多了几分邻家男孩的随意。
“走吧,教授,顺路送你回实验室。
”他的“顺路”毫无说服力,因为他的工作室和实验室根本在两个方向。
雨很大,伞下的空间不可避免地变得狭小。
林知夏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偶尔蹭到她的外套布料,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此刻混合了雨水清冽的气息。
她僵硬地保持着距离,心跳在胸腔里敲着密集的鼓点。
权志龙却似乎很坦然,他将伞大部分倾向她这边,自己的右肩很快淋湿了一片。
他没有说话,只是配合着她的步调,在雨水中小心地选择下脚点。
走到一个积水较深的路口,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扶了一下她的手肘,帮助她跨过水洼,动作快得像是一种本能反应,一触即分。
那个短暂的接触点,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了林知夏厚厚的理性绝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