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小说

第381章 深岩微光（第1页）

潘妮内部，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每一秒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空气凝固，唯有金属囚笼内传出的声响撕扯着寂静——那是温竹清体内两个意识激烈交锋的外显：时而溢出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低吟，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时而爆发的、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冰冷嘶吼，充满了毁灭与亵渎的意味。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交替响起，如同钝器，一次次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与心灵壁垒。

周沐风那番不容置疑的誓言，似乎在她混乱的识海中投下了一颗定魂的石子。那属于“影子”的、狂暴冰冷的杀意不再如脱缰野马般试图彻底吞噬一切，但那源于自我意识挣扎的痛苦却并未因此消减，反而因为这一丝微弱希望的注入与绝望现实的拉扯，显得更加深刻和触目惊心。她的身体在无形的束缚中微微颤抖，仿佛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内战。

楚嫣然光洁的额角已然沁出细密的汗珠，维持这种高强度、高精度的生命能量输出，以稳定温竹清那如同在万丈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对她自身而言亦是极其沉重的负担。她抬起眼，看向周沐风，语气急促而充满凝重：“沐风，她的精神结构非常特殊，那个所谓的‘湮灭之瞳’的控制并非简单的精神暗示或催眠，更像是在她灵魂本源深处……植入了一个恶毒的、不断散发扭曲意志的‘指令核心’。我的生命能量只能像绷带一样暂时包裹、安抚那不断裂开的伤口，延缓崩溃，但无法触及根源，更别说将其拔除。必须尽快！我是说，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一个能有效隔绝那种控制力场、或者能找到方法帮助她加固自身意识壁垒的环境或手段！否则，这种残酷的拉锯战持续下去，她的灵魂本源很可能会因为过度透支和冲突……彻底崩碎成无法拼合的碎片！”

周沐风的双拳死死紧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的皮肤。他凝视着牢笼中那双在短暂清明与无尽混沌间剧烈切换、承载了太多痛苦与挣扎的眼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金属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强迫自己从那汹涌的情感漩涡中挣脱出来，理智如同高速运转的处理器，疯狂地筛选着一切可能的方法。隔绝控制？稳定意识？慕容雪灵魂沉寂，如同熄灭的烛火；朱莉娜深度昏迷，意识沉沦于病毒领域的深渊；团队中最擅长精神层面攻防的两位核心战力均无法指望……剩下的，还能依靠什么？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沉寂中，温竹清猛地再次抬起头！这一次，她眼中那属于“严影”本我的清明之光，似乎燃烧着最后的力量，短暂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压过了混沌的阴霾。尽管那清明之中依旧浸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但那份属于她自身的意志却清晰可辨。她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干涩，仿佛声带已被撕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急迫，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倒计时进行着殊死赛跑：“…不能…不能再待在这里…‘祂’的感知…如同弥漫的空气…无孔不入…跟我…走…快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里？”周沐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俯身追问，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肯错过任何一丝信息。

“…地下…去‘堡垒’…”温竹清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却关键的词，她的眼神努力偏向潘妮控制台屏幕上某个代表着方位的数据流，似乎在用最后的精神力传递着坐标，“…只有那里…能暂时…屏蔽‘祂’的…直接窥探…是唯一的…希望…快！”

她语气中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源于灵魂本能的急迫感，不似伪装，而且明确提到了“屏蔽窥探”，这正好与楚嫣然所判断的迫切需求不谋而合。周沐风迅速与身旁的唐玥、欧阳明月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唐玥眼神锐利，微微颔首，她的风之感知已然锁定温竹清，表明有绝对把握在出现任何异动的瞬间，再次将其彻底制服。欧阳明月也通过精神链接传递来肯定的意念，表示维持金属囚笼移动状态虽然会持续消耗异能，但在可控范围内。

“赌一次。”周沐风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相信她。晚星，立刻分析她刚才精神力波动指向的方位坐标！明月，维持囚笼稳定，准备移动。所有人，检查装备，保持最高警戒级别！我们可能正在进入龙潭虎穴！”

夏晚星立刻闭目凝神，将空间感知能力提升到极限，仔细甄别着温竹清那微弱精神力残留的轨迹。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指向全息地图上一个原本被标记为高强度干扰区的方向：“确认！在那个方向，大约一点七公里处，地下深处有非常微弱的、结构复杂的非自然能量反应！之前完全被环境背景噪音和‘湮灭之瞳’的污染力场掩盖了，现在才能勉强捕捉到！”

潘妮庞大的车身再次发出低沉的轰鸣，如同一位谨慎的巨兽，调整方向，朝着夏晚星指示的方位悄无声息地滑去。车内的气氛并未因为方向的明确而稍有缓和，反而更加紧绷。所有人都如同拉满的弓弦，目光在囚笼内状况起伏不定的温竹清与车外那飞速掠过的、充满了扭曲与死寂的废墟景象之间来回切换，不敢有丝毫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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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驶了大约十二分钟，潘妮在一片看起来与其他区域毫无二致、遍布着巨型扭曲金属残骸、如同史前巨兽坟场般的区域缓缓停下。这里的地面更加破碎，焦黑的泥土与融化的硅酸盐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玻璃态物质。

“就是…这里…入口…在下面…”温竹清的声音越发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她依旧顽强地指引着，目光投向一处被半截断裂的、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型通风管道和一些混凝土巨石巧妙掩埋的阴影角落。

欧阳明月操控着悬浮的金属囚笼，跟随在小心警戒的众人身后。周沐风、唐玥、苏清瑶三人立刻组成一个完美的前三角突击阵型，异能光芒在体表若隐若现；夏晚星和楚嫣然则处于阵型中央，一个负责持续感知空间异常，一个准备随时应对温竹清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沈婉清和苏清月则奉命留守潘妮，保持通讯链路畅通，并作为最后的接应力量。

在温竹清断断续续、却异常精准的精神力指引下，他们来到了那处极其隐蔽的入口。那并非一道明显的门，而是一块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布满厚重锈迹和仿生伪装网的巨大金属闸门，其边缘几乎与嶙峋的岩石缝隙完全吻合，若非知情者，绝无可能发现。

温竹清示意周沐风靠近闸门旁一块看似天然形成的、毫不起眼的凸起岩石。周沐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按照她传递过来的、极其细微的精神力波动指引，将右手手掌缓缓按在岩石某个特定的、略带温热的凹陷处。

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幽蓝色光线，如同扫描仪般瞬间掠过他的手掌皮肤，似乎在采集某种复杂的生物特征信息乃至能量频谱signature。空气中弥漫着短暂的、令人屏息的寂静。

几秒钟后，伴随着一阵低沉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壳深处、饱经沧桑的机械齿轮咬合与液压杆运转的声响，那扇厚重到令人咋舌的金属闸门，缓缓地、稳定地向内滑开，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摩擦声，显示出其卓越的工艺和维护状态。闸门之后，是一条陡然向下延伸、仅容两人并肩通行、散发着浓郁潮湿霉味、淡淡机油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消毒水味道的昏暗通道。冷冽的空气从通道深处涌出，带着地底的寒意。

“进去…快…时间…不多了…”温竹清用尽最后的力气催促道，眼神中充满了急切。

小队众人互望一眼，压下心中的种种疑虑，保持着高度警戒的战术队形，依次踏入这条通向未知的通道。当最后一人进入后，那扇厚重的闸门再次无声无息地缓缓关闭，严丝合缝，将外界的死寂、压抑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湮灭之瞳”的窥探，彻底隔绝在外。通道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沉，只有墙壁上镶嵌的、间隔很远的、散发着惨淡白光的旧时代应急灯，如同指引亡灵的灯塔，勉强照亮着脚下冰冷粗糙、布满干涸水渍和青苔的混凝土台阶，以及两侧布满凿痕、渗着水珠的岩壁。

沿着通道螺旋向下，空气中那股地下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岩石和人类活动气息的味道越来越浓。大约向下行进了四五层楼的高度，压抑的通道逐渐变得开阔，前方隐约传来了模糊的人声、机械运转的嗡鸣以及……一种属于人类聚集地的、混乱却充满生机的“噪音”。

当他们终于走出狭窄的通道入口，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周沐风等人，也不由得为之深深一怔，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是一个极其广阔、显然是由旧时代规模庞大的防空洞或者地下军事掩体改造而成的生存空间。穹顶高达十数米，由一排排粗壮无比、锈迹斑斑却依然坚挺的H型钢梁和混凝土拱券支撑，显得恢宏而坚固。四周是粗糙开凿、未经粉刷的原始岩壁，上面布满了各种管线、简易架子和悬挂着的物品。整个空间被高效地划分成不同的功能区域：靠近入口处是戒备森严的警戒区，利用沙袋、钢板和拆卸下来的车辆部件构筑了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架设着多挺擦拭得锃亮的重机枪和能量武器，眼神锐利的哨兵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往里则是拥挤却秩序井然的生活区，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由军用帐篷、隔音隔板、甚至直接利用岩壁开凿出的“窑洞”构成的居所，虽然条件简陋，但物品摆放整齐，地面也尽量保持着清洁；更深处，可以看到用帘子隔开的医疗区，里面摆放着简陋的病床和医疗设备；传来敲打声的工作坊区，堆积着各种待修理的武器和工具；以及由厚重金属门封锁的物资储存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汗液、消毒水、烹饪食物的淡淡香气、机油、铁锈以及地下特有的土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并不好闻，却无比真实、充满了顽强“人”的气息的味道。

然而，最令人动容，甚至感到一丝鼻酸的，是这里的人。他们大多面带长期的营养不良所导致的菜色，眼神中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精神长期处于高压状态下留下的烙印，身上的衣物破旧不堪，许多人裸露的皮肤上带着新旧交叠的伤疤。但当周沐风他们这支装备精良、散发着与地下环境格格不入的煞气、还带着一个明显处于禁锢状态的陌生囚犯的小队突兀地出现在入口时，这些原本忙于各自活计的人们——无论是正在仔细擦拭枪械的战士，还是在简陋灶台前忙碌的妇人，或是正在照顾呻吟伤员的自救队成员，甚至是那些躲在母亲身后、睁着大眼睛好奇张望的孩子——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