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小说

第9章 驿馆夜话·各怀心思（第1页）

烛火在铜灯里跳着踢踏舞，把我的影子夸张地投在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皮影戏主角。我趴在桌上，盯着那几行抄下来的数字，它们在我眼里逐渐扭曲变形，变成一群手拉手嘲讽我的小鬼。

“一百七十三，一百七十三，又是一百七十三……”我小声嘀咕，炭笔在纸上画着毫无意义的圈圈，“你们是复读机成精吗？造假也走点心好不好？”

碧荷端着热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我对着空气龇牙咧嘴的诡异画面。她脚步顿了顿，表情像是误入了什么邪教现场。

“夫人，”她小心翼翼地把铜盆放下，“您都对着这些数字看了一个时辰了。”

“我在和它们进行心灵沟通。”我头也不抬，炭笔戳着纸面，“试图感化这些堕落的数字迷途知返，主动交代背后的腐败集团。”

碧荷沉默了。我猜她又在心里给我贴“疯病又犯了”的标签。

“夫人，”她绞着手指，声音压得低低的，“这些事，咱们何苦要掺和呢？大人查案，自有他的法子，您这般……万一又惹恼了大人……”

我停下戳纸的动作，抬头看她。烛光里，这丫头脸上写记了货真价实的担忧。

我叹了口气，把炭笔一丢，整个人瘫进椅子里，像块融化了的黄油。

“碧荷啊，”我望着房梁上精美的雕花，语气沧桑得能榨出二两岁月，“你以为我不掺和，就能全身而退吗？”

我抬手指了指发间那支沉甸甸的金步摇，它正随着我的动作冷冰冰地晃悠。

“看见没？这不是首饰，是入职信物。上面刻着‘裴氏集团高危岗位聘用书’，试用期看表现，表现不好，”我让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咔嚓。”

碧荷被我唬得脸色发白。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脸有点僵：“从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已变成苏绾绾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在这漩涡中心了。区别只在于，是懵懵懂懂淹死，还是扑腾两下，说不定能扒拉块浮板。”

我重新坐直，拿起那张鬼画符一样的纸。那些数字在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跳动着隐秘的节奏。盐运司的账目像一锅看似清澈实则浑浊的汤，而这几组重复出现的数字，就是浮在最上面、最容易捞起来的油花。

抓住油花，才能顺着找到锅底的沉渣。

这是我唯一的优势，也是我最大的风险。裴璟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那里面探究的意味浓得能泡茶。他像在观赏一只突然会让高等数学题的猴子，既惊奇于这超常表现，又怀疑这猴子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l了。

门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我的后背瞬间绷直，像被无形的手扯了一下。那脚步沉稳，节奏分明，每一步都像精准地踩在我心跳的间隙上。是裴璟。

大脑还没下达指令，身l已经自动进入了“表演模式”。我迅速把桌上散乱的纸张拢了拢，摆出略显疲惫但依然敬业专注的姿态。手指不经意地拂过耳边碎发，确保那枚步摇在恰当的角度反射烛光。嘴唇微微抿起，调整出一个“柔弱中带着坚韧”的弧度。

碧荷也听到了动静，立刻垂首退到一旁，化身背景板。

脚步声在窗外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