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飘着一股“事情大条了”的味道。
这味道具l表现为:裴璟书房“澄心院”那边,这三天摔碎了四套茶具。大管家走路踮着脚,活像地上铺记了隐形图钉。连负责扫院子的粗使婆子,都学会了用气声说话。
我知道,漕运案卡住了。
像台老式电脑运行到百分之九十九,然后彻底死机,只留一个光标在那儿绝望地闪烁。
这天下午,我带着碧荷在园子里假装呼吸新鲜空气,实际眼睛像探照灯。走到澄心院附近,正好撞见两个书吏抱着比他们人还高的账册往里冲,脸皱得像被揉过的苦瓜。忽然一阵妖风,哗啦,几页纸天女散花般飘到我脚边。
碧荷要捡,我手更快。
指尖碰到纸的瞬间,我的“数字强迫症”雷达哔哔狂响。
那几行盐课记录的数字排列,怎么看怎么眼熟。像极了上辈子我熬夜审报表时,那些企图用整齐划一的虚假数据蒙混过关的套路。每个月十五号,固定损耗一百七十三两。每季度末,修缮费雷打不动四百二十五两。还有那些雇船的钱,好几笔都是二百八十两整。
这造假也太懒了。零头都懒得换,差评。
我把纸还回去,脸上挂着标准的“我只是路过”微笑。心里的小剧场却已经开始紧急排练:如果他问起来,我就甩锅给一本莫须有的西域杂书。穿越女必备技能,合理化一切异常,简称“遇事不决,杂书解决”。
但晚上我对着烛火发呆时,脑子里那串数字像中了病毒一样循环播放。
一百七十三。四百二十五。二百八十。
它们排着队,在我眼前跳踢踏舞。
我知道这可能是陷阱。裴璟式的“生存资格测试题”。把线索丢到你脚边,看你捡不捡,捡了怎么说。
可我还是起身了。
提着那盏裴璟赏的琉璃灯,深吸一口气,走向澄心院。感觉像去交一份可能决定我生死存亡的作业。脚踩在青石板上,那声音,像极了上辈子我抱着辞职信走向总监办公室时的脚步。
侍卫进去通报,里面传来一声“让她进来”。
我推门进去。
裴璟背对着我站在窗边,只穿着素色常服,头发用一根乌木簪随意束着。烛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爬记半面墙,像头沉默的巨兽。
他没有回头。
“妾身见过夫君。”我规规矩矩行礼,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何事。”
两个字,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我稳住心跳,开始我的表演。
“今日午后,妾身在园中看见书吏搬运账册,掉了几页。妾身无意间瞥到,觉得有些数字不太对劲。”
他终于转过身。
那眼神,跟x光扫描仪似的,我差点以为自已要现原形了。烛火在他深黑的瞳孔里跳动,像两点幽暗的鬼火。
“哦?”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我记下了。“何处不对。”
我硬着头皮,把“西域杂书”的设定拿出来溜了一遍。说那杂书里讲西域商队记账时会用特定数字让暗号,方便核对。然后我走到书案边,指着那些可疑数字。
“夫君你看,这几个地方的损耗,都是一百七十三两。这几笔修缮,都是四百二十五两。还有雇船的钱,好几笔都是二百八十两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