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伦佐似乎彻底打开了某个隐秘的闸口,他依旧紧紧抱着时苒,下颌抵着她的发顶,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断断续续的语调,诉说着她离开后,那些他从未宣之于口的“思念”。
他提到了他去过她那个狭小憋闷的老家,切身感受了她成长环境中那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描述了那扇无法从内部锁死的房门,那混杂着陈旧书籍和非她所属杂物的房间,那衣柜里老气横秋、新旧混乱的衣物……他用他艺术家般敏锐却冰冷的感知,将她的过往一寸寸剖析开来。
他还提到了她的日记。那个被泪水氤氲、被暴力撕扯又拙劣粘合的本子。他复述着里面一些模糊的字句,那些深藏着她卑微渴望与巨大痛苦的独白,此刻从他口中平静道出,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凌迟。
他甚至还收集了她的旧物。一些在她看来毫无价值、早已被遗忘在角落的东西。
然而,这些听在时苒耳中,非但没有半分感动,反而激起了滔天的恐惧,让她毛骨悚然,如坠冰窟。
他去了她的家里!
他见了她的父母!
他翻阅了她最私密的日记!
他像收集战利品一样,拿走了属于她过去的碎片!
她所有不堪的、想要隐藏的、属于“时苒”这个个体最脆弱的部分,都被他如此坦诚布公地挖掘出来,摊开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爸爸妈妈……
时苒绝望地闭上眼。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洛伦佐见过他们了!以他的手段和心性,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就像他曾经掌控她一样?只要他轻轻一个指令,那两个给予她生命、却也带给她无数痛苦和矛盾的市井小民,是不是就会……永远离开她?
时苒已经清醒地认识到,父母或许并没有她童年所期盼、所想象的那样爱她。
他们的爱带着条件,带着控制,带着将她视为所有物的贪婪。
但那不代表她就能冷眼旁观他们因她而死!血脉的牵连,以及内心深处那份未能完全泯灭的、对“家”的微弱眷恋,让她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
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的压迫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觉悟在她心中生成。
反抗是徒劳的。
挣扎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和更无法预料的后果。
想要保护那对并不称职的父母,或许也是为了保护内心深处那个还对“家”存有一丝幻想的自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献上自己,彻底顺从。
于是,在洛伦佐依旧沉浸在那份扭曲的倾诉中时,时苒动了。
她不再僵硬,不再试图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