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小说

第7章（第1页）

晨光熹微，驱散了杂物院的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林知意手臂上包扎的布条渗出点点殷红，但她脊背挺直，眼神清亮，仿佛昨夜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不是她。她没有像寻常杂役那般带着惊惧四处诉说，而是沉默地收拾了屋内的狼藉，将碎裂的瓦罐扫净，仿佛一切未曾发生。但这种刻意的平静，反而比哭诉更具力量。杂役弟子们窃窃私语，目光交织在她身上，充满了同情、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能从那等袭杀中逃脱，这林知意，恐怕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孙管事下令“严查”，但雷声大，雨点小，明眼人都知道这调查注定无果。林知意要的，也本就不是孙管事的公正。她需要的是夜袭事件发酵，是让“柳云飞杀人灭口”的嫌疑成为悬浮在众人心照不宣的共识，成为她下一步行动的垫脚石。早课点卯时，气氛明显不同。李虎和王犇眼神躲闪，不敢与林知意对视，他们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显然一夜未眠。孙管事那句意有所指的“后山”和昨夜真实的刺杀，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彻底乱了方寸。林知意知道，她播下的猜疑种子，已在李虎等人心中长成了恐惧的荆棘，让他们暂时无力他顾。时机已到。上午的工作是分拣药材，地点靠近吴管事负责的库房。林知意耐心等待着机会。临近午时，她看到吴管事独自一人走向库房旁僻静的小径，似是去巡查。林知意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跟了上去。在拐入小径的刹那，她压低声音，清晰地说道：“吴管事留步，杂物院弟子林知意，有要事禀报，关乎院内安宁，亦关乎……一笔对宗门有益的财富。”她的话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先以“院内安宁”引起重视，再以“对宗门有益的财富”勾起兴趣，避免被直接斥回。吴管事脚步一顿，转过身。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眼神透着一种不同于孙管事的审视与严谨。他打量了一下林知意，目光在她手臂的伤处停留一瞬，淡淡道：“是你？何事？”林知意躬身一礼，不卑不亢：“弟子昨夜遇袭，侥幸逃生。然弟子以为，袭杀为表，其里或许牵扯更大。弟子偶然得知，院内或许存在一条……隐秘的财路，只是这财路，未曾入了宗门账册。”吴管事眼眸微眯，锐利的目光扫过林知意：“哦？你可知污蔑同门、构陷管事是何罪过？”“弟子不敢。”林知意抬起头，目光坦然迎上吴管事的审视，“弟子并无实证，只是有些蹊跷之处，如鲠在喉。孙管事近日似乎对后山某处异常关注，而李虎师兄等人近日亦神色惶惶，与弟子前些时日偶然听到的些许风声颇为吻合。弟子人微言轻，本不敢多言，但昨夜之事，让弟子深感不安。若院内真藏有不肖之事，恐终将酿成大祸，波及无辜，亦有损宗门声誉。吴管事素来公正，故冒死前来，只求管事能稍加留意，防患于未然。”她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不提具体指控，只言“蹊跷”、“风声”、“不安”，将自身置于一个担忧院内安宁的卑微弟子位置。同时点出孙管事和李虎的异常，并将此事与“宗门声誉”挂钩，拔高到吴管事无法轻易忽视的高度。最后，一顶“素来公正”的高帽送上，让对方更难拒绝。吴管事沉默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自然听得出林知意话中有话，更明白这女弟子是想借他之力对付孙管事乃至柳云飞。但“隐秘财路”、“宗门声誉”这些词，确实触动了他。他与孙管事本就不和，若真能抓住孙管事的把柄……而且，这林知意刚刚经历退婚风波和夜间袭杀，此刻不去哭诉冤屈，反而来谈“财路”和“安宁”，这份冷静与心机，不容小觑。“你倒是伶牙俐齿。”吴管事语气平淡，“你所言，我已知晓。杂物院之事，我自有分寸。你既担忧自身安全，日后若真有无端祸事，可来寻我。至于其他，”他顿了顿，“做好你分内之事，谨言慎行。”没有承诺，但也没有拒绝。那句“可来寻我”，便是林知意眼下最需要的一道护身符！这意味着吴管事至少不会对她可能提供的“线索”置之不理，甚至在必要时，会给予一定的关注。这就够了。“多谢吴管事！”林知意再次躬身，姿态做足。离开小径，林知意感觉心头稍松。第一步借势，算是迈出去了。吴管事这条线已经搭上，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或许可以“无意中”让某些关于李虎等人贪污的“蛛丝马迹”，落到吴管事眼中。然而，她并未放松警惕。柳云飞一击不成，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能在杂物院内动手，那他会选择哪里？退婚仪式！从杂物院到举行仪式的外事堂，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其中不乏僻静之处。那里，将是完美的截杀地点。柳云飞很可能打算在仪式之后，在她拿到补偿返回的路上，强行夺回一切，并让她“意外”消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林知意摸了摸怀中灰布囊里的劣质灵石和那几包益气散，眼神锐利。实力不足，就只能靠智计和勇气来弥补了。午后，她以受到惊吓、需要整理心情为由，向孙管事告假半日。孙管事正烦心夜袭之事带来的麻烦，巴不得她少在眼前晃悠，不耐烦地准了。林知意回到小屋，闩好门。她没有休息，而是将剩下的益气散全部吞服，继续开始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汗水浸湿了衣衫，伤口隐隐作痛，但她咬牙坚持着。每一次深蹲，每一次俯卧撑，她都想象着可能到来的追杀，逼迫自己突破极限。同时，她的脑子飞快运转，推演着退婚仪式上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返程路线的最佳选择和可以利用的环境。她甚至开始回忆原主记忆里，那条路上是否有岔路、矮丛或者可以临时藏身的地方。系统地图再次展开，她仔细研究着从杂物院到外事堂的路径，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日光逐渐变得柔和。第三天，到了。今天，将是与柳云飞正面交锋的日子。是得到补偿暂时安稳，还是坠入更深的深渊，亦或是……反戈一击？林知意换上一身虽旧但整洁的衣衫，将手臂的伤稍微掩饰，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晨光洒在她脸上，映出一双冷静至极、却又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