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水一样向前溜去。
绵绵的春雨唤醒了大地,农作物们伸着懒腰醒了过来,菜园子里格外热闹。萎靡的菊花菜抖擞起来了,皱巴巴的深绿色身子格外抖擞。霜冻后的上海青在和煦阳光的作用下抽出了肥嫩的苔杆,胖乎乎的。苔杆挺着一圈密密的花骨朵,像一个个蓄势待发的小炮弹,随时准备在光的加成下爆炸,顶部已经绽开的花儿红着白嫩的小脸,等待着蜜蜂的临幸。
一只手伸过来,“啪叽”折断了它的美梦,把它甩到篮子里,和它的兄弟姐妹团聚了。是一红在菜园子摘菜呢!今天是五叔高传慧搬家的好日子,三姐妹今日就是后厨小帮手,首当其冲地领了摘菜洗菜的任务。
奶奶走了,五叔的房子还是建了起来:红砖黑瓦白墙,伫立在村中心,皂荚树的边上,俯视着水塘子,威风得紧!这可是村里头一份的新呢!
“感谢大家帮衬!吃好喝好!”五叔今天的脸格外红,不怎么大的眼睛挤成一条小缝,以眼角为支点,向鬓角漫射出一条条沟壑。他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里,毫不吝惜地向世人展示他红红的牙花子以及那不太齐整又有点黄的大牙齿。同时,手殷勤地伸出,不停的跟村里的“重要人物”敬烟。“吃好喝好啊!管够!今天!”今天是他的大日子,他鼻孔喘出的气都比腰粗。
熙熙攘攘的本家人吃完午饭就四散了,五叔带着儿子高国珍住进了他崭新的房子。
他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这院子,方正、宽敞、亮堂,扎上篱笆,边上可以种些黄瓜、豇豆,不占地方,干净!再多养点鸡,可以下蛋,建房子打的饥荒很快就会还完了。
沿着青石板台阶走上去,一共有九级呢!这石头,不愧是自己一块一块地摸着石匠扛回来的,就是板正,清亮,都可以想象做完农活坐在最上面一阶,脚放在中间,该有多么惬意舒爽!
这屋子,正正经经坐南朝北,一厅两耳房,厨房单独建在前面,敞亮,美得很!虽然还没有新的家具,堂屋只摆着一张桌子和四条长凳,有点空。房间里床也是旧的,衣服也是旧的,但是“新瓶子”都有了,还怕没有“酒”吗?但这几年下点苦力,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多使点劲儿,什么都会有的。
在新房子里,高传慧畅想着今后美好日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嘴角都没放下来过。太阳悄悄地隐下去,毕竟他的幸福太耀眼了。“要是能有个新老婆就好了!”他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突然觉得美中不足了。
俗话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孩子有了,都三岁了!热炕头是现成的,就缺个老婆,新老婆!这件事像咒语一样盘桓在高传慧的心头,他干活想,吃饭想,睡觉的时候也想,都快魔怔了。
尤其是他娘不在之后,要一日三餐地伺候那个小祖宗高国珍,三岁了!还啥也不会干,只会撒尿活泥巴,有时候他脑海里甚至会闪过“要是个女娃娃就不那么麻烦了,能自己吃,自己穿!”又觉得不对,甩甩脑袋,赶快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走,摸摸儿子的头,还是男丁好,能延续高家的香火。
这想娶个新媳妇的事情跟钉子一样钉在了他的心里,他想找几个嫂子说说。
那天早上,东边的太阳刚刚突破地平线,阳光刺破雾气来到他家的窗前,他就看见二嫂水塘刷鞋,他在屋内看见了,连忙跑出去,走到门口,又怕别人看出他心急,慢下步子,背着手,踱着八字步走到水塘前,装作不经意发现的样子,“二嫂,这么早啊!”“是啊,睡不着!”二嫂头也没抬。
高传慧有点着急,又不好意思,干巴巴地挤出来“洗鞋子啊?”“是啊!”二嫂有点疑惑,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得见的嘛?五叔怎么没话找话。见他没继续说,又低下头继续干活了。高传慧在肚子里打了半天草稿,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二嫂……”,却发现他二嫂早就洗好鞋子,走得老远,只看得见一个背影了。
他叹了口气,吞了口唾沫,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任命地开始给那个小祖宗煮早饭了。
第一次的出师不利很是打击他的信心,好几天,他都没敢再想这件事情。等他想再开口,又一直没有那么好的时机了,他不好意思跟哥哥们说,嫂子们也在没有落单的时候,他空有一枪着急上火的心,嘴上都起了燎泡,眼下也乌黑。
家里没个女人照料,更是乱七八糟,虽然没什么家伙什,还是呈现出一片混乱景象,衣服总是找不着,洗也洗不干净,锅碗瓢盆油乎乎的,新房子的欣喜很快失色了。高传慧总是想,“做男人,真难啊!”
真想找个媳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