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挡车挡得更仔细,连一个跳纱、一个粗节都不放过。
那台缝纫机的“嗒嗒”声,在夜深人静时,依旧在她脑子里回响,只是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压着——技术。手艺。立身之本。
也许建刚的路,才是稳的?她看着墙上那张红艳艳的奖状,第一次对自己的“旁门左道”产生了动摇。
这天下午,车间里的轰鸣依旧震耳欲聋。
林秀云刚接完一个线头,直起腰,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
突然,车间大门那边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还夹杂着几声惊呼!
“快看!那是什么?”
“嚯!好大的家伙!”
“谁弄来的?”
林秀云循声望去,心猛地一跳!
只见陈志远穿着一件崭新的、城里人才有的灰色夹克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正指挥着两个穿着印有“运输社”字样工装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从一辆平板三轮车上,往下抬一个东西!
那东西用厚厚的草绿色帆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但露出的底座,是铮亮崭新的铸铁!轮廓方正,线条流畅,透着一种冰冷的、工业化的力量感!
是缝纫机!林秀云脑子里“嗡”地一声!蝴蝶牌!她的缝纫机!
陈志远也看到了林秀云,远远地就扬起手,脸上是压不住的得意和兴奋,声音穿透了机器的轰鸣:“秀云妹子!快!搭把手!你的‘蝴蝶’驾到啦!飞进咱锦绣里喽!”
这一嗓子,像在油锅里泼了瓢冷水!整个车间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过来!
女工们手里的活都停了,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眼神里有好奇,有羡慕,更有藏不住的惊愕和猜疑。
马兰花那张涂得煞白的脸更是从机器后面探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林秀云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冲上头顶,脸上火烧火燎!她万万没想到,陈志远会这么高调!直接把这烫手的山芋抬到车间门口来!这让她怎么下台?!
“志远!你…你咋抬这儿来了!”林秀云又急又气,声音都变了调,想冲过去阻止。
“怕啥!”陈志远满不在乎,指挥着人把沉重的机头往车间门口的水泥地上放,发出沉闷的“咚”一声,“让大家伙儿都开开眼!看看啥叫现代化!这玩意儿,往后就是咱锦绣里的头一份!秀云妹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帆布掀开一角,露出缝纫机头乌黑油亮的机身,金色的“蝴蝶”商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光!
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像刀子一样刺着林秀云的眼睛,也刺着周围所有人的神经!
“我的老天爷…真是缝纫机!”
“蝴蝶牌的!得多少钱啊?”
“林秀云哪来这么多钱?该不是…”
“嘘…小声点!没听陈志远说是她的吗?”
“哼,谁知道…”
议论声嗡嗡地响起来,像一群讨厌的苍蝇。
马兰花尖细的嗓音尤其刺耳:“哎哟喂!我说呢!怪不得前阵子神神秘秘往人家屋里钻,原来是置办大件儿去了!这‘蝴蝶’翅膀硬,飞得可真高哇!”
林秀云手脚冰凉,僵在原地,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